他慌了,彻底慌了。
可那几个纪委的同志,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
两个人上前,一左一右,像架死狗一样,直接把他从椅子上架了起来。
“带走!”
吴炳坤被拖出办公室的时候,腿都软了,整个人瘫在地上。
走廊上,所有听到动静的工人都探出头来,看着这一幕,一个个吓得不敢出声。
吴炳坤被带走的消息,像风一样,刮遍了整个食品厂。
厂长办公室里。
新上任的刘厂长,正听着电话,额头上的冷汗,一层接一层地往外冒。
电话是商业厅的刘厅长亲自打来的。
刘厅长的声音里,没有一点温度。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半个小时之内,要是下河村的货款还没到账,你这个厂长,也别干了!”
挂了电话,刘厂长只觉得两腿发软,差点瘫坐在地。
“快!快去财务科!”
他冲着门外嘶吼,“把下河村的钱,一分不少!加倍!加倍给他们结了!现在!立刻!马上!”
消息传回下河村,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一辆崭新的解放牌大卡车,拉着整整一车的化肥和布料,后面还跟着一辆小吉普,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村。
车上下来几个穿着制服的干部,见到赵铁柱,二话不说,先是递上一个厚厚的信封。
“赵支书,这是你们厂的尾款,我们厂长特意交代,之前是我们工作失误,给你们造成了损失。这是我们厂的一点补偿,您务必收下。”
信封里,是三千块现金。
比原来的尾款,足足多了一倍。
赵铁柱捧着那沉甸甸的信封,手都在抖。
喜讯还不止这一个。
省工业局也派人来了。
不仅当场拍板给下河村批了三十万的无息贷款,还特批了一张指标,允许他们从省机械厂直接采购一条最先进的自动化粉条生产线。
村民们听到这个消息,彻底疯了。
整个下河村,都陷进一种不真实的狂欢里。
只有陈秀英,看着眼前这热闹的景象,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却闪过一丝旁人看不懂的忧虑。
下河村,起来的太快了。快的,足以引来更凶狠的豺狼。
劳改采石场。
刘芬砸了一天的石头,累得腰都快断了。
晚饭,还是一个黑乎乎的窝窝头。
她正准备找个角落啃两口,那个叫红姐的女牢头,却阴着脸走了过来。
“吴炳坤,倒了。”
红姐的声音里,压着火。
“你那个老不死的娘,手眼通天。她一个电话,就把吴炳坤给送进去了。”
刘芬的心,猛地一沉。
吴炳坤是她们最后的希望,现在,这希望也破灭了。
“姐……那……那咱们怎么办?”
刘芬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红姐看着她这副没用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鄙夷。
但她很快又换上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拉着刘芬的手,叹了口气。
“妹子,事到如今,咱们只能靠自己了。”
她凑到刘芬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跟魔鬼私语似的。
“我听说,你那个状元女儿,正在首都上大学?”
“首都,可是个好地方啊。”
“天高皇帝远的,谁也管不着。”
“我在外面,还有几个过命的兄弟。他们最近手头紧,什么活都敢接。”
红姐的眼睛里,闪着毒蛇一样的光。
“你想想,要是你那个宝贝女儿,在那个谁也不认识的大学里,出了点什么意外……”
“比如说,人……不小心没了。”
“到时候,你猜猜,你那个老不死的娘,会不会被活活气死?”
刘芬听着她的话,浑身的血液都像被冻住了一样,手脚冰凉。
可在那冰冷的恐惧深处,一簇怨毒疯狂的火苗,却被悄然点燃,越烧越旺。
天快亮的时候,刘芬终于做了决定。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个陈建国托人带来的布包,将那二十斤的红薯干票和那五块钱,小心地抽了出来。
然后,她找到了正在放风的红姐。
“姐。”
刘芬把钱和票,都塞进了红姐的手里,声音嘶哑,眼神却异常的坚定。
“这事,我干了。”
“你让你那几个兄弟,去首都。”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要她……有去无回!”
下河村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厂子扩建,新机器也装上了。
陈秀英看着在仓库里默默干活,腰杆一天比一天挺直的大儿子陈建国,心里有了盘算。
这天,她把陈建国叫到屋里。
“建国,念念一个人在首都,我不放心。”
“厂里现在也走上正轨了,你替我去看看她。顺便,也带些钱和土产过去。”
她将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布包和一沓钱塞到陈建国手里。
“你这辈子,没出过几次远门。就去看看,念念要待四年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陈建国捏着那沉甸甸的布包,看着母亲不容置疑的眼神,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首都大学校门口。
陈建国背着大布包,局促不安地站在路边,看着那气派的大门和里面来来往往的年轻学生,既自豪又自卑。
很快,他看到了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念念!”
陈念看到父亲,又惊又喜,快步跑了过来。
“爹,您怎么来了?”
“你奶奶……让我来看看你。”
陈建国看着女儿清瘦的脸,心疼地把布包递过去,“给你带了些吃的。”
父女俩正说着话,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陈家妹子吗?出息了啊。”
那声音,油腔滑调,带着一丝轻佻。
陈建国回头,看到三个穿着喇叭裤花衬衫的男人,正不怀好意地盯着陈念。
为首的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一双三角眼,像毒蛇一样,死死地盯着陈念。
陈建国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他犹豫的片刻,那三个男人已经嬉皮笑脸地围了上来。
“小妹妹,一个人在这儿多孤单啊?要不,让哥哥们陪你聊聊?”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同学路过,想上前解围,却被刀疤脸一把推开。
“滚开!关你屁事!”
周围的学生看到这架势,都吓得纷纷躲开。
陈念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可就在这时,一个高大又有些佝偻的身影,猛地挤了过来,一把将她死死地护在了身后。
是陈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