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秦强就已穿戴整齐,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
他拎着那个崭新的黑色公文包。
他一边走,一边抬手整了整袖口,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他趾高气扬地穿过厂区大门,迎着初升的朝阳,目光扫过路边匆匆赶工的工人,眼中尽是不屑
今天是他正式担任副厂长整整一周的日子。
这个位置,他等了整整三个月,从申请调动到走通关系。
他心里清楚,这一周的副厂长,不仅仅是头衔那么简单,更是权力的象征。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在会议上点头附和的小角色。
而是即将掌控全厂运转的关键人物。
他昨儿晚上跟周秀芹打得火热。
两人在她家客厅喝了红酒,聊得投机。
周秀芹三十出头,风韵犹存,说话软糯,最懂得讨好领导。
那一晚,她眼波流转,有意无意地靠近他,让他心头躁动不已。
今早起来,他照镜子时,发现自己嘴角还挂着笑,心情好得连闹钟都懒得按,直接一骨碌爬了起来。
“秦厂长,您上任满一周了,下午两点,会议室述职,我通知了所有主管,谁都不能缺席!”
助理屁颠儿地跟在他身后,手里抱着一叠文件。
他满脸堆笑,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了一团。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秦强的神情,眼睛都不敢正视。
说话时,他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秦强没回话,只是轻轻抬手,用两根手指松了松领带,动作从容。
这地儿,从今往后,他说了才算,谁不服都没用。
陆黎辰?
他算老几?
一个老派的厂长,靠着资历混饭吃,早该退居二线了。
也配在这儿指手画脚?
还整天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装什么清高?
要不是上面硬派下来的,他这种老古董早就该卷铺盖走人了。
再加上前几天,党领导在他汇报工作时点了点头,说了句“小秦思路清晰”,他就知道,自己的路已经铺好了。
就冲这一点,他觉得自己已经稳了。
至于陆黎辰?
他连多看他一眼都嫌累,懒得搭理。
几分钟后,会议室门一开,冷气扑面而来。
白色的日光灯照在长桌上,映出每个人模糊的倒影。
秦强正站在前面,双手撑着讲台,面前放着一页演讲稿,装模作样地念着他的“就职演说”。
他声音洪亮,字正腔圆。
“各位,我刚来不久,但咱们得齐心协力,劲儿往一处使啊!”
他环视全场,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这厂子问题不少,尤其是实验室那笔钱,花得稀里糊涂!上个月就批了八十万,结果连个响儿都没听见!”
他加重了语气,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咚”的一声。
“我知道,周文琪是陆厂长的老婆,陆厂长对她言听计从,可这是单位!不是你家客厅!”
“钱不是想花就花的!”
他越说越激动,语气里满是正义凛然。
就在他准备继续展开时。
“砰!”
会议室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巨大的撞击声震得门框都在抖。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猛地扭头望去。
陆黎辰黑着脸大步走进来,军绿色的旧外套披在肩上,袖口还沾着些机油痕迹。
他额头青筋直跳,太阳穴微微鼓起。
“秦副厂长,你这官话,留着去给领导表演吧,别在这儿恶心人。”
说完,他径直走到会议桌前,一把拽开椅子,“咚”地一声重重坐下。
动作干脆利落,连公文包都摔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连正眼都没瞧秦强一下。
屋子里的人,纷纷冲陆黎辰点头微笑。
几个老员工低头掩饰笑意,仿佛在看一出早就预料到的好戏。
他们的目光在秦强和陆黎辰之间来回游移。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
仿佛秦强才是那个外人。
而陆黎辰,才是这个厂真正的主人。
秦强脸色铁青,嘴唇微微发抖,额角青筋暴起。
他一只手紧紧攥着讲台边缘,指节发白,另一只手攥着演讲稿,几乎要把纸捏碎。
他靠市长女婿的身份,在圈子里横着走十几年,谁见了他不点头哈腰?
可陆黎辰,真他妈敢当面撕他的脸皮!
敢在他讲话时踹门进来,敢当着所有人的面不给他面子!
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陆黎辰,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终于开口,声音颤抖。
“我承认,咱俩有过节,可我是上级任命的副厂长,有正式文件,有党委批文!”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直了身子。
“你有意见,找上面去!别在这儿耍横!这里是会议室,不是你家后院!”
“这厂不是你姓陆的私人后院!”
秦强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
他抬手一巴掌狠狠拍在办公桌上。
震得桌面上的茶杯猛地跳起,盖子“哐当”一声翻落在桌角。
褐色的茶水洒了一桌,沿着木纹蜿蜒流淌。
他双眼充血,额角青筋暴起,满脑子只盘旋着一个念头。
这小子就是故意找茬,成心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他面子!
陆黎辰冷眼看着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这场戏,他演够了。
他缓缓站起身,椅子被向后推开,金属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吱”声。
那一瞬间,秦强甚至感到一阵发自脊背的凉意。
“秦副厂长,昨晚上暴雨倾盆,电闪雷鸣,仓库屋顶塌了半边,你睡得着吗?”
陆黎辰一字一顿。
他死死盯着秦强,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彻骨的轻蔑。
那目光,不是在看一个厂里的领导,更像在看一堆腐烂发臭的肉。
秦强脸色微变,眼神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
他嘴唇微微动了动,喉结上下滑动,声音发虚,带着几分心虚的干涩。
“我……还好。昨晚……休息得还行。”
“我知道你昨晚派人找我批维修款。”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干巴巴的,毫无诚意。
“可你也清楚,这种事情得走流程啊,层层审批,制度在那儿摆着,我也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确实没办法啊。”
陆黎辰听了,忽然笑了。
他没发出任何声音,嘴角只是微微向上扯动了一下。
可那笑容却比最恶毒的辱骂还要锋利。
“哦?流程?”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
“那你倒是说说,仓库连续三天漏水严重,你到底批了几次维修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