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麓族二王子阿古拉,被关在阜阳城守府的一间偏僻厢房里。
他以为自己会被严刑拷打,百般折磨。
结果,林德尚将军只下令“优待俘虏”。
除了不能出门,竟没动他一根手指头。
可这种“优待”,对阿古拉来说,比打他一顿还难受。
他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小天地里,城守府的下人每天按时送饭,但眼神里的鄙夷和嫌弃,根本藏不住。
他们背地里叽叽喳喳,说这个“蛮族王子”粗野得和野兽没两样,只会咆哮骂人。
送进去的饭菜,也经常被他一巴掌掀翻,搞得满地狼藉。
“羊肉!老子要吃羊肉!还有酒!给我们山麓族勇士喝的烈酒!”
阿古拉天天捶门,用半生不熟的官话夹着部族语鬼叫。
在物资一天比一天紧张的围城里,他的要求可笑又刺耳。
来回折腾了几次,府里本就因为战事忙得脚不沾地,下人们更是怨声载道。
给这个麻烦的俘虏送饭,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倒霉差事。
这天,一个年轻小厮哭丧着脸,端着个托盘。
托盘里只有一张能硌掉牙的干饼,和一碗清水。
他一步三挪地往囚室走,嘴里骂骂咧咧。
“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轮到我……”
正好林玉婉巡防路过,看见他这副样子,停下脚步。
“这是给那个俘虏的?”
小厮一见是最近在城头威风八面的“林远”小将,赶紧躬身。
“回小将军,是的。可……可那蛮子太难伺候了,动不动就掀桌子,还天天叫着要吃肉喝酒,小的……小的是真怕啊……”
林玉婉扫了一眼那简陋到极点的饭食,又看看小厮脸上明晃晃的厌烦。
她伸出手。
“给我吧,我去。”
小厮像是得了特赦令,感激涕零地把托盘塞给她,跑了。
林玉婉端着托盘,走到囚室门前。
守卫的士兵见是她,立刻恭敬行礼,打开了门锁。
阿古拉正在屋里烦躁地走来走去,听见开门声,头也不回地就吼。
“滚!拿这些猪食来糊弄本王子吗?我要羊肉!听见没有!”
“阜阳被围,城内军民都得勒紧裤腰带,哪来的羊肉给你?”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响起,完全不是他想的下人那种唯唯诺诺。
阿古拉猛地转过身。
只见一个人逆光站在门口。
那人穿着普通兵士的灰布棉甲,个子不算高,腰背却挺得笔直,手上就端着他骂作“猪食”的饭菜。
等看清对方那张沾着风尘却依旧清丽、眼神冷得像冰的脸,阿古拉的瞳孔瞬间缩紧。
是那个女人!
那个一箭射掉军旗,让他大哥巴图鲁都吃了大亏的女人!
震惊过后,被俘的屈辱和骨子里对女人的轻视,让他瞬间炸了。
他口不择言地咆哮起来,话语粗鄙不堪。
“呸!你们大乾是死光了男人吗?要你一个娘们上阵打仗!真是把男人的脸都丢尽了!”
他从上到下地打量着林玉婉,目光轻蔑又猥琐,充满了山麓族对女性的物化。
“在我们山麓族,你们这种女人就只配待在帐篷里,给我们勇士暖被窝、生崽子!女人只是任我们骑的母羊!只配活在我们身下!”
这些脏话,带着最恶毒的侮辱。
换作别的女子,怕是早就气得浑身发抖,羞愤欲绝。
林玉婉听完,脸上却半点怒气都没有。
她极轻地挑了一下眉梢,唇边逸出一声气音,像是在听什么无聊的笑话。
她往前走了两步。
步子很稳。
目光像两把没有温度的刀,直直戳向阿古拉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阿古拉的咆哮,每个字都冷得掉渣。
“哦?大乾没有母羊,只有女人,一个和男人一样,能上战场的女人。”
“就是我这样一个,女人,”她语气平缓,却字字都有分量,“一箭,把你这位尊贵的山麓族王子,射下了马。”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他瞬间僵住的脸,慢悠悠地继续说。
“也是我这样的女人,一箭,射掉了你们山麓族当成命根子的狼头军旗。”
她最后上前一步,逼近囚室的栅栏门,那双锐利的眸子死死锁住阿古拉开始躲闪的眼睛,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喙的锋利。
“还是我这样的女人,在你和你那帮‘勇猛’的士兵面前,活捉了你!而你现在,才是那只待宰的羔羊,被关在这笼子里,连口吃的都要求着别人施舍!”
“阿古拉王子,”她微微倾身,语气里的讽刺浓得化不开,“别一口一个母羊,你也只是母羊生下来的羊崽子,别总觉得自己是头雄狮!”
她每说一句,阿古拉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胸口剧烈起伏,想骂回去,却发现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这些都是事实!
冰冷的事实像铁链,把他捆得死死的,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引以为傲的勇武,他轻视女人的资本,在这个女人冰冷的眼神和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被踩得粉碎!
林玉婉懒得再看他那副羞愤到极致又无力反驳的狼狈相。
她把手里的托盘“哐当”一声,重重放在门内的地上。
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更显冷酷。
“阜阳城粮食就这么多,爱吃不吃。再打翻,饿死也是你自己的事。”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半点犹豫。
守卫“咔哒”一声重新落锁,把无能狂怒的阿古拉和他稀碎的自尊心,一起锁死在那片狭小的昏暗里。
陆沉看到林玉婉出来,赶紧迎上去,满脸担心:“没事吧!那家伙是不是又……”
林玉婉看了他一眼,扬了扬下巴,说:“没什么。只是被他勾起了馋虫,突然想吃顿热气腾腾的涮羊肉了。”
她瞥了一眼囚室的方向,补充道:“不过里面这种臭烘烘的,肉肯定又老又膻,不好吃。”
“涮羊肉?我想起小满了,她做的火锅才叫一绝!”林玉婉说着,眼神飘向远方,不知小妹、二妹她们在上京过得如何。
“小满是谁?”陆沉好奇。
“算是我半个堂嫂吧。”
“堂嫂?佛子的……女人?”陆沉的眼睛都瞪大了。
“佛子怎么就不能有女人了?”林玉婉转头看着他,意有所指,“他们都能冲破桎梏!”
陆沉望着她那双清亮又坚定的眼睛,心头百味交集。
冲破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