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辘,驶离了繁华喧嚣的上京城,沿着官道行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拐入一条清幽的岔路,最终停在一处依山傍水的庄子前。
庄户早已得了信,恭敬地候在门口迎接。
庄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齐,几处青瓦白墙的屋舍错落有致,远处可见连绵的田垄和一片光秃秃的果林,
虽是初春,万物尚未完全复苏,但空气中已弥漫着泥土和草木萌芽的清新气息。
众人安顿下来,稍作休整。
林玉宁心心念念着她的红果,拉着林玉娇和小满就往后山的果园跑。
果然,如她们所说,几株山楂树上还零星挂着些去年未落、经过一冬风霜变得愈发深红的果子,在灰褐色的枝桠间显得格外醒目。
“看!我就说还有!”小玉宁兴奋地指着那些红果,“小满姐姐,快!想办法弄下来,咱们做点好吃的!”
庄户帮着用长杆打下了不少红果,小满挽起袖子,带着几个丫鬟就在庄子的小厨房里忙活开来。
她将一部分红果洗净去核,加了糖和水,慢火熬煮成浓稠晶莹的果酱,酸甜的香气瞬间飘满了整个院落。
另一部分则直接串成糖葫芦,熬了糖稀裹上,冷却后变成亮晶晶、脆生生的冰糖葫芦。
“哇!好香!”小玉宁第一个冲进厨房,眼巴巴地看着。
小满笑着将熬好的山楂酱舀出一碗,递给她和林玉娇先尝尝鲜,又将几串刚做好的冰糖葫芦分给众人。
林玉娇咬了一口糖葫芦,外脆内软,酸甜适口,满足地眯起眼:“小满,你这手艺真是绝了!比京城里卖的都好吃!”
东春和春草都忍不住多吃了几个。
二丫更是吃得满嘴糖渣,含糊不清地夸赞。
庄户们也得了一些,个个喜笑颜开,都说从没吃过这么精致的零嘴儿。
林清玄也尝了一点山楂酱,那强烈的酸味让他微微蹙眉,但回味中的甘甜又让他舒展了眉头,看着小满在厨房里忙碌的纤细身影,目光柔和。
用罢简单的午膳,歇息了片刻,林清玄果然记着“正事”。
他起身,对正在廊下看小玉宁和林玉娇踢毽子的小满道:“小满,随我去龙伯的花园走走。”
小满一愣,想起他梦中说的抓蝴蝶,又看看这尚带寒意的天气,心里有些无奈,但在众人目光下,也不好反驳,只得应了声“是”,跟了上去。
龙伯是庄子上负责侍弄花草的老花匠,他的花园在庄子最僻静的一角,用竹篱笆围着。
虽是初春,但龙伯精心照料的一些耐寒花草已然吐绿,甚至有几株早春的山茶和迎春已经含苞待放,为这片园子增添了几分生机。
园子里静谧无人,只有微风拂过新叶的沙沙声。
林清玄走在前面,步伐不疾不徐,目光却真的在那些花苞和嫩叶间逡巡,似乎在认真寻找着什么。
小满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那副一本正经“寻蝶”的模样,忍不住想笑,又觉得有些莫名的……可爱?
她快走两步,低声道:“长孙少爷,这天气,蝴蝶怕还在蛹里睡着呢,您上哪儿找去?”
林清玄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眼神清澈而专注:“梦里你说,想追随蓝蝴蝶。我虽不知那蝴蝶有何寓意,但既是你所想,我便想帮你找到。”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哪怕只是看看花园,或许……也能让你开心些。”
他的直白让小满心头一跳,脸颊有些发烫。她避开他的视线,望向一株结着粉色花苞的山茶,小声道:“那……那只是一种比喻,不是说真的蝴蝶。”
“比喻?”林清玄微微歪头,似乎有些不解,“那……你真正想追随的是什么?”
小满张了张嘴,看着他纯净又带着探究的眼神,那些关于自由、关于逃离、关于寻找属于自己一方天地的话,忽然有些说不出口。
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什么。这园子打理得真好,龙伯费心了。”
她转移了话题,蹲下身,假装去观察一丛刚冒头的嫩草。
林清玄看着她逃避的背影,眸光微黯,却没有再追问。他也蹲下身,就陪在她旁边,安静地看着那丛绿意。
阳光透过稀疏的竹篱缝隙洒下,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没有蝴蝶,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春风拂面,草木清香,和一种介于困扰与安心之间的、奇异的静谧。
团团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看了看并排蹲着的两人,甩了甩尾巴,自顾自地扑向一片被风吹动的叶子,玩得不亦乐乎。
阜阳城外.
残雪还没化干净,星星点点地趴在焦黑的土地上。
断掉的兵器和烧焦的战车残骸,无言地诉说着前几日大战的惨烈。
空气里那股子要命的肃杀气,总算淡了点。
林玉婉勒住马,锐利的眼神扫过远处寂静的山林。
她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陆沉,你有没有发觉不对劲?”
“山麓族那些探子,这几天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一个鬼影都见不着。”
陆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点打赢了仗的松快和瞧不上。
“确实没动静了。”
“我看就是被打怕了,知道占不到便宜,滚回他们的雪山老巢舔伤口去了呗!”
“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林玉婉的语气沉了下来,冷得像块冰。
“巴图鲁那个人,又疯又狠,他会甘心?吩咐下去,所有哨卡警戒提起来,当心他们憋着什么坏水,杀个回马枪!”
“是!”
陆沉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立刻肃然应下,派了几个斥候再去前面探路。
队伍沿着崎岖的山路慢慢走。
路边是陡峭的山坡,枯黄的草皮底下,已经有嫩绿的颜色在挣扎。
拐过一个弯,林玉婉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山坡,忽然停住了。
几棵野树死死扒着石缝,枝头上居然挂着些红艳艳的小果子。
在这片灰败的山景里,那点红色简直扎眼。
“是红果。”
林玉婉的语气里,带上了难得的轻快,有了点少女的样子。
“真没想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也有这个。”
“我们家京郊的庄子上就种了一大片,这个时节还挂在树上的,保准酸得很。”
旁边一个北地来的小兵蛋子听见了,忍不住插嘴:
“林远小将,这红果直接啃是酸倒牙,可要是做成糖葫芦,那叫一个绝!”
“酸里带着甜,开胃解腻,美得很!不过这种野地里自己长的,没人管,风吹日晒的,怕是比庄子里种的还要酸上天!”
陆沉听着,看看寒风里摇晃的红果树,又转头看看林玉婉。
风吹着她的发梢,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映着那片红色。
他心里咯噔一下。
二话不说,他翻身下马,三两步就爬上了山坡。
他动作快得很,灵巧地躲开枝条上的尖刺,小心地去摘那些看起来最饱满的果子。
林玉婉骑在马上,看着他专注的背影。
军服下宽厚的肩膀绷出结实的线条。
她心里暖了一下,又觉得有点好笑,嘴角忍不住向上弯。
“你摘它干嘛?这么酸的东西,你现在就想啃一口解馋?”
陆沉捧着满满一兜红果,小心地从坡上走下来,站到她的马前。
他仰起头,被说中心思,脸上有点不好意思,但又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把红果递过去。
他眼睛亮得吓人。
“回去我搞点糖来,给你做他说的那个糖葫芦!”
阳光正好穿过云层,落在他沾了点土的年轻脸庞上,也落在那捧鲜红的果子上。
那股子热乎劲儿,又土又真诚。
林玉婉看着他眼睛里不加掩饰的期待和那点笨拙的讨好,心里因为打仗和身份积压的沉重,被这捧小小的红果撞散了。
她唇角弯起一个清浅却真实的弧度,点了点头。
“好,那我可等着尝尝陆小将军的手艺。”
风掠过山岗,吹动战旗,也吹得年轻将领的心扑通乱跳。
在这烽火连天的鬼地方,一捧野果,一个承诺,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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