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卿看着张怃。
神色认真，没了那些忧伤。
苏绾卿笑道：“你会恨吗？恨战争的挑起。”
张怃沉思一番：“以前会恨，现在恨不了了。这世道，人人都会死去，不过是早晚而已。战争不过是加速了，看着将士一个个死去，都痛不过来了。”
作为世家小姐时，那些不过是有些遥远，有些不切实际。
在战场上看着一个个死去，倒是麻木了。
慢慢接受。
觉得以前的她太过幼稚了些。
那些风花雪月，无病呻吟。
会敌得过一条生命吗？
这世道的人人，都被欲望驱使着。
为了银钱，为了权力。
可人终究是会死。
什么也带不走。
那些将士为了守护家园而牺牲，凭什么会有一个不好的下场。
战争是永远无法避免的，总是有人有欲望。
恨那些打战的人，倒不如好好善待那些将士的家属。
苏绾卿闻言，也感叹：“是吧，恨不过来。人人都知道战争不好，尤其是两国开战，总是各自受损。可敌不过人都是有欲望的，你不敢打，这个国家的百姓也不会好过。打吧，又是伤国伤民。也恨不过来。”
这世道，没有人是没有任何欲求。
不过是欺骗自己罢了。
无谓受伤。
张怃淡淡道：“但也要尽力去避免战争。”
苏绾卿回道：“是如此。但也要做好准备。不能毫无战力。陛下对你极为满意，听闻你会另立私宅？”
这个话题转变有些突然。
但张怃觉得，许是苏绾卿不愿意过多提及。
她思索一番道：“之前，在京中我已经死去了。活着的人是将军，这也不是我一个的功劳。是以，我另立私宅，重新是以女将军的身份活着。救我的护卫，不但只是女子，也有男子。我的兵，也会有所伤亡，我会尽己所能，照顾他们的家人。不愿意张家扯进来。”
苏绾卿早有所闻，张怃打算将崔珩赏赐的银钱，用来建造伤亡士兵的家园。
战场伤亡不可避免。
也会畏惧战场上的一切。
担惊受怕、恐惧不已。
哪怕是看起来很正常的人，也会受影响。
张怃也是如此，变了，变得不似以前的她。
哪怕在苏绾卿的面前，还是避免不了时时刻刻戒严。
精神紧绷。
她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不会放松下来。
好似一旦放松，就会失去警惕一般。
那些受伤的士兵，自是会得到帝国的供养。
可人也是有自尊心的，不愿意被帝国供养。
是以张怃发现了他们的所想，为他们建造家园。
以工作者的身份，重新让他们认识他们自己。
让他们有活下去的希望。
苏绾卿看着她说道：“我也会让户部拨一笔银钱，不能太过简陋了。派一些医官前去。”
张怃谢道：“臣为他们向您道谢。”
苏绾卿有些感伤：“我不过是一个幸运的人，没有他们为我护卫这个帝国。我一己之力也不可能打得过敌军。这是他们应得的，你的赏赐，也是应得的。帝国感恩你们的牺牲。”
张怃不想言语，哪怕眼前的人是皇后。
也不想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她也没有资格替任何人说话。
苏绾卿理解她的心情，哪怕过多的强求。
知道她的态度，便可。
也是不愧于她的投资和帮助。
两人静静品茗，清风拂过一切伤痕。
而后飘走。
没有停留。
......
张怃修建的家园，没有被那些老狐狸阻拦。
也没有多说，户部拨了一笔银钱。
很快便投入使用了。
出乎意料，吸引了有些孩童常去。
许是环境有些童趣。
那里的士兵也有些可亲。
好似慢慢地，一切都按着既定的方向去走。
崔珩教着苏绾卿处理政事，越来越好了。
从一开始的崔珩的意见为主。
而今，也会听取苏绾卿的意见。
“大小姐，您可真是我最好的学生了。”崔珩听完苏绾卿对于江南地区的意见后，说出的话。
“江南地区素来是税赋重地，水运发达。是以商业发展极为迅速，而今又是书院所在，天下学子会向往之地。自是不同，而今又是天高皇帝远，自是会有些异心。”
苏绾卿回道。
这奏折上所写，是来询问如何施行新政。
谢砚的政策有些水土不服。
许是谢砚对京中有些了解，但对江南一地判断有误。
“大小姐，这是何意？若是新政没有办法施行，谢砚又怎么会执着？不会是以为谢砚没有思考过吧。”
崔珩看出了苏绾卿脸上的质疑。
也是大小姐之前没有参与朝堂之事。
谢砚的政策并非之浮木，是可以落地的。
“怎么说？”
苏绾卿问道。
崔珩有些不乐意了：“既是问题，大小姐何不给些奖励？”
苏绾卿闻言，有些脸红。
而今两人所坐的位置极近，崔珩的手又一直放在她的腰上。
极好看的面容，直勾勾地看着她。
要奖励。
这可这是太折磨人了。
崔珩眼神一直催促着他的大小姐，似是不能轻易善罢甘休了。
虽然说与崔珩亲密无间许久。
但依旧没有习惯。
总是动不动就脸红。
苏绾卿暗道，她也太不争气了，轻易被美色诱惑。
虽不知，崔珩最喜欢看苏绾卿脸红的模样。
胜过世间的美景。
苏绾卿无法，只能倾身在崔珩的脸上亲了一口。
却不想，被崔珩抓住。
掠夺了苏绾卿的呼吸。
沉溺在崔珩的气息中。
待一切平复，苏绾卿听到崔珩的轻笑：“大小姐，怎么还没习惯吗？”
苏绾卿有些没好气：“崔珩，你就会欺负人。”
崔珩拥着苏绾卿，说道：“大小姐这般美好，我怎么可能舍得欺负你？”
苏绾卿没有理会，问道：“那你快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小姐，可真是心狠，这么快就要问我了。好吧，既然大小姐想知道，那我便说吧。”
崔珩有些委屈道。
苏绾卿伸手掐了一下崔珩，听到痛呼声才作罢。
崔珩，这人就会欺负人。
崔珩带着还有些痛楚的声音：“谢砚是个聪明人，在制定新政时，便已经想过了江南一事。况且新政又不只是他一人制定，这个政策是多方觉得可行，这才如此。”
苏绾卿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那她便是想错了。
这不是谢砚考虑不周，定是还有其他的原因。
是江南的地方势力吗？
崔珩继续说道：“中央与地方的关系，向来是相悖的。地方的官员巴不得天高皇帝远，这样他才能为所欲为，做那个地方的王。是以地方总是与中央派去的官员表面上和，背地里作对。”
“这时，便是要削弱地方的势力了。用流官去削弱地方的土司势力，自是会被反对。没了供养，没有一个人能够接受这种情况。”
苏绾卿静静听着崔珩的话语。
“而今又是新朝，我虽然即位了，但是在世人的眼光中，我是继承先帝的皇位。不是开国皇帝，是以地方的官员想要试探一番。”
苏绾卿有些不解：“为何？你之前不是已经是位高权重了吗？他们不知道你的名声吗？”
崔珩轻笑：“是又如何，臣子与君王的心自是不同的。不同的位置自是会有所试探，也许是个心狠手辣的臣子，但允许也会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心软的皇帝。没有人会知道身份变换，那个人会不会胜任，就好像一个合格的王爷，不一定就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想来，皇位之争便是你死我活。
就像之前的二皇子与太子，也是如此。
合格的太子，不一定就是合格的皇帝。
皇帝也不一定是个合格的父亲一般，一切都是未知。
苏绾卿点了点头，继续听着。
崔珩淡淡道：“所以，底下的官员会想尽一切办法试探君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一个可以贪污受贿，还是一个贤良的帝王。”
苏绾卿回想那个新政，说道：“可税赋，收不上来，他们不会着急吗？”
崔珩问道：“税赋，是哪里的钱？”
苏绾卿答道：“国库。”
“那大小姐如何？”崔珩问道。
苏绾卿思索一番：“若是只是税赋，哪怕收不上来，自然对他们无碍。可没钱的是国库，他们的钱只会多不会少。”
崔珩有些满意：“大小姐，可真是聪慧。自是如此，国库是中央的，对地方来说没有益处。尤其是江南一带。商业繁盛，还有各国的胡商。”
“是以那些老百姓也会有些幽怨。凭什么他们的税赋，要供养那些贫苦地区的人。但恰恰忘了，他们能正常的经营，也是有条件的。”
苏绾卿了然：“是军队，国库最重要的是维持军队的供养。单靠京中的税赋根本就支撑不起来。”
崔珩点了点头：“是的。没有强大的军力，在敌军面前都是无力的。一个金钱宝，在虎视眈眈地人面前，是根本活不过的。也保不了他们自己。也许是暂时的麻痹，让他们忘了边疆的将士伤亡。”
苏绾卿有些明白些：“税赋是中央控制地方的有力手段，是吗？”
“没错，但过渡的控制，也是不行的。要收放有度。一切的稳定，依赖于军队。我能从未皇帝，也是因为军队在我的控制之下。是以军队的控制权不能轻易变动。”
崔珩淡淡道。
苏绾卿问道：“那你还支持我将张怃送了进去？这又是为何？”
崔低头看了一眼苏绾卿，而后说道：“自是有考量的，而今军队中还有前朝的主将。自是不允许的，可新的主将还未出来。只能暂时依靠着他们，同时也是给个机会。若是全心全意为国，我也是可以容得下的。”
“但就怕，他们慌乱，进而将军队的水搞混了，这就是不允许的。”
苏绾卿有些不明白：“这关张怃有什么关联吗？”
崔珩有些哭笑不得：“大小姐，你还不明白吗？只有你才能与我分享权力，是以是不是张怃也没关系。是不是个女子也没关系。是你塞的人便好。而今也是证明大小姐的眼光极好，一位女将军，便将全国的风气都有些变了。”
苏绾卿有些微楞：“什么风气？”
崔珩伸手捏了一捏苏绾卿的鼻尖：“大小姐这是想要夸奖？平日里夸得还不够多？”
苏绾卿觉得有些痒，避开了，忙道：“快说。”
“而今国内都道，生女当生女将军。这还不是吗？”
崔珩笑道。
苏绾卿有些不解：“这又是什么？女子参军不是一件可行之事吗？此前也有过的。”
“可大小姐也知是从前，都是史书上的名字了。这么多年，老百姓是会忘记的。这阻力便是一直都在。不会有人敢说，女子也可为女将军，而是会猜测莫不是她的家世，让她去军中镀金一番。不似那些将士冲锋陷阵。”
崔珩有些苦笑道。
这世道便是如此，不会有人再将几百年前的事，当做是目标。
只会把当下发生的事迹，当成是鼓励。
是以，张怃的出现，是彻彻底底地影响了一些人。
也动摇了一下那些老狐狸的势力。
毕竟，他们还不敢将他们家族中的女子送上战场。
就怕是另一个张怃。
会威胁到他们既定的利益。
而今张怃另立私宅便已是震动。
向来只有家族中的继承者之一，才可享有另立私宅的权力。
而今崔珩给了一个女子。
哪怕是战功赫赫的女将军，也是一个极其可怕的信号。
若是他们家族中，有女子也取得了一样的成就。
莫不是就能有资格与继承者争夺家主了？
这是他们不愿意见到的。
他们依旧是觉得女子若是掌权了，便是家国不宁。
直接忽略了，史书上，也是有极其出色的女子的。
掌权的女子，丝毫也没有比男子掌权差。
那些质疑，不过是害怕了。
怕女子抢夺他们的地位。
就约束了那些出色的女子。
怕女子骑在他们的头上。
崔珩觉得他们的想法都太过保守了。
怪不得尽是些老古板。
这个国家还有什么进步呢？
难道还要大开国门，引狼入室吗？
是时候展现不一样的风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