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淑芬听完,嘴角微微上扬。
“我知道,厂里那边已经加人赶工了,三班倒,机器不歇。新一批原料今天刚到,质检也过了,过两天新货就能到。你这边先把这波出货盯好了,别出错就行。”
她一边说着,一边顺手解下肩上的包。
“你辛苦了,早点关门,回家歇着吧。”
康良文应了声,开始整理货架。
看着堆得满满当当的货,想起今天账本上的数字,他心里甜得像吃了蜜。
他翻出记账本,一笔一笔对过,今天光是日用品就卖了八百多。
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从前他在码头扛包,累死累活一天也就挣十几块钱,风吹日晒不说,还时常被工头克扣。
可自从进了周姐的杂货铺,不光工钱准时,逢年过节还有红包。
连他娘住院那回,周姐都悄悄塞了五百块过来,连借条都没让打。
他相信,跟着她,日子准能一天比一天有奔头。
接下来几天,郭振义拎着礼物,按计划去访问了当年帮他们办离婚的几位长辈。
杨婆婆住在棉纺厂家属院,正坐在院里晒太阳。
“哟,是振义啊,稀客!”
他把潘云可能会回来的事说了,也拿出了那纸协议。
“您看,这是潘家二舅爷您签的,这是杨婆婆您摁的手印,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是她自己提出的离婚,自愿放弃家中财产和孩子抚养权。”
长辈们听后都表态,站他这边。
毕竟,当年是潘云自己要离的。
那天她背个布包,头也不回地走了,连女儿的周岁照都没带走。
走前还当着众人的面说。
“这个家我一天也不想待了,你们谁都别拦我,也别找我。”
那时郭振义病在床上,她连一口水都没喂。
这么多年,家里的事她一概不管,如今突然回来,凭什么再搅和?
这事办完,郭振义心里踏实多了。
郭振义只请了几天假。
他看了看手表,回宁城的火车是明天下午五点,今晚还得赶回招待所把材料收好。
事情一办完,他就要回宁城了。
淑芬寻亲的事,他放不下心。
可区里下周要开经济调度会,他是分管领导,必须到场。
“淑芬,我这回真没法陪你去寻黎姑娘了。路上千万注意安全,有空就给我打个电话,我每晚都在家等你。”
周淑芬笑着看他。
“我连风浪都熬过来了,你别瞎操心,我能行。”
她把肩上的帆布包往上提了提。
去年她在海上遇过台风,船都翻了半边,硬是带着船员在救生筏上撑了两天两夜。
比起那个,这趟去北原寻人,不过是走几天山路罢了。
“等我回了宁城,一定想办法帮你们铺路,让生意更顺当。”
“我可以让街道办给你们对接几个本地农产品采购渠道,再走流程申请一下小微企业扶持资金。合法合规的事,我一定尽力。”他语气,眼神坚定。
“那我们就等着看您的大动作咯!”
周淑芬故意逗他一句。
送走郭振义,周淑芬和周宇凡最后巡视了一遍日用品厂。
周淑芬站在厂门口。
“等我们回来,厂子该上新流水线了。”
出发前一晚,两人把厂里的事仔仔细细托付给武徳康和许云丽。
“徳康哥,生产这边你多盯,特别是洗衣粉,千万别卡在交货上。”
周淑芬叮嘱。
“嫂子,账本你最懂,每天流水记清楚,我隔几天就打电话,有事儿你立马告诉我。”
周宇凡也紧跟着补充。
他知道许云丽做事认真,可账务这种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武徳康拍着胸口。
“淑芬,你放一百个心!厂子交给我们,绝对原样儿等你回来,照样热火朝天。”
他顿了顿,又咧嘴一笑。
“再说了,嫂子在这儿镇着,谁敢偷懒?我不但要把活干好,还得让产量再提两成!”
许云丽也忙不迭点头。
“是啊,你安心去找花晨,这边有我们,丢不了。”
周淑芬眼眶一热,从空间里掏出几包新出的样品,塞到两人手里。
“这些都是厂里新做的,你们拿去用,用得顺不顺,哪儿不顺手,都记下来,等我回来再改。”
那几包样品是她这几天熬夜试出来的新型洗衣粉。
两人眼睛都亮了。
第二天。
太阳刚冒头,周淑芬和周宇凡拎着行李上了开往贵西市的火车。
周淑芬望着远处的厂房,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踏上车厢台阶。
周宇凡望着窗外。
他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田野,思绪早已飘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个他最后一次见到黎花晨的日子。
他和黎花晨,真有好多年没见了。
周淑芬侧头看他。
“二哥,想啥呢?”
周宇凡回过神。
“也没啥……就是想起以前,她总催我考大学,烦得我耳朵起茧。”
他勉强笑了笑。
周淑芬伸手捏了他胳膊一下。
“考大学呢?你都快三十的人了,咋还活在学生时代?”
她语气带笑。
周宇凡低下头,沉默了几秒。
“小妹……你说,她会恨我吗?那年,我……我越了界,她怀了孩子。那么瘦弱一个姑娘,一个人,是怎么撑过来的啊……”
他的双手慢慢攥紧。
周淑芬的手僵在半空。
“二哥,别总跟自己较劲。那会儿的事,谁也说不清谁亏了谁。你不是不想护她,不是不愿挡在她前面,是实在没辙啊。那时候的风浪,把人吞进去都不带回响的。”
周宇凡一下子转过头,目光死死锁住窗外飞掠而过的树影。
当年周家出事前那几天,天气非常闷。
他们在余新城外的小山上偷偷碰过一次面。
山路泥泞,空气湿重,两人在约定的老槐树下匆匆相见。
那天下着瓢泼大雨,他们狼狈地躲进山洞时,浑身早已湿透。
两个年轻人都懵了,可就在那样的狼狈中,他们还是笨拙地把心交给了对方。
“宇凡,等雨停了,我们就去找爸妈说。”
他点头,手心全是汗。
可还没来得及提亲,周家就垮了。
一夜之间,债主登门,父亲被抓,母亲病倒。
黎家也搬得干干净净,走得悄无声息,连个音讯都没留下。
后来他跑遍大半个中国,从北到南,从东至西。
听人说,黎花晨怀了孩子,被家里赶出门,一个人流落在外。
从那以后,她就像人间蒸发,再也没人见过她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