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而行,衣袂微动,风从街角掠过,带起一阵尘土与喧嚣的气息。
他们回头望了一眼那热闹非凡的街口,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孩童嬉闹着穿行其间,茶楼门口依旧人来人往,喧嚣鼎沸。
可他们的目光只停留片刻,随即沉默地收回,谁也没有开口,只是迈开脚步,大步朝前走去。
一路上,沈青山低着头,双手紧握在袖中,眉宇间隐隐透着焦躁与不安。
他肚子里塞满了疑问,像是被塞进了一团乱麻,翻来覆去地缠绕着。
那闻人森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脱身?
赵冠宏那么精明,眼线遍布全城,真的就这样让他溜了?
可他终究一个字都没问出来,咬着牙,压着心火,一步步跟着沈茉往前走。
直到快要走近自家那扇熟悉的朱漆院门,巷子清幽了些,脚步也慢了下来,他才终于忍不住,微微侧头,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和急切:
“大娘子,闻人森到底是怎么躲过去的?咱们一走,他会不会露了马脚?”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我看那姓赵的,眼神狠得很,像是非把闻人森揪出来不可。他要是真把人搜出来,回头查到咱们头上,麻烦可就大了。”
沈茉脚步未停,听着这话,嘴角微微一扬,似笑非笑。
她抬起手,随意地拨了下垂落的衣袖,动作从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语气懒洋洋的,像是午后晒着太阳的猫:
“别操心。”
“就算他赵冠宏把整栋茶楼一块砖一块瓦全拆成灰,翻个底朝天,也找不着闻人森一根头发。”
她停下脚步,目光轻轻扫过院门,声音更低了几分:“他现在,稳得很。”
“至于怎么走的?别问。”
她斜眼瞥了沈青山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警告,“这是我的事,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人在她的空间里,别说赵冠宏,就算把整个长沙城掀了个底朝天,掘地三尺,也碰不到闻人森的一根毫毛。
沈青山听了这话,心头一震,却没再追问。
他早就知道,眼前这位“大娘子”看似温婉柔弱,实则深不可测。
她身上藏着的秘密,多得像夜里数不清的星子,说出来一个,就足以惊动整个江湖。
他只是默默地皱紧了眉头,神色凝重,忍不住又低声开口:
“可闻人森……他到底干了什么天大的事?怎么惹得官府这般疯了似的追?连赵冠宏都亲自出面,布下天罗地网,这可不是小事。”
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忧虑:“还有西南王那边……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太不对劲了。按理说,闻人森是他的人,出事了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可现在,就像石沉大海,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
沈茉听了,脚步微顿,眉梢轻轻一挑。
她也觉得事情不简单。
闻人森出现得突兀,逃得离奇,而西南王的沉默,更是反常得令人不安。
她低头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瓷杯,抿了一口随身携带的清茶。
茶香淡淡,她神色未变,语调依旧缓慢,仿佛在思索,又仿佛在自语:
“你派个信得过的人,悄悄去西南那边打探消息。动作要轻,别引人注意。”
她抬起眼,目光如水般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冷意:“重点盯住闻人森——他突然现身,绝不是巧合。背后一定有人在推他出来,而这个人,才是真正危险的。”
沈青山重重地点了点头,神情严肃:“我明白,这就去安排。”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已走到自家院门口。
那扇红漆斑驳的木门半掩着,门环上还挂着昨夜未摘下的灯笼,风吹得它轻轻晃动。
沈茉抬手推门,动作自然,脸上已换上平日温婉的模样。
她一进门,便扬声对下人们道:“今日院子要清打扫,你们都去后院歇着,茶水点心自取,不必来回走动。”
下人们应了声,纷纷退下,脚步轻快。
整个前院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掠过树叶的沙沙声。
待人都走远了,沈茉这才轻轻一挥手,动作轻巧得如同拂去尘埃。
空间一震,一道人影“噗通”一声从虚空中跌了出来——正是闻人森。
他浑身瘫软,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发青,额上冷汗涔涔。
肩头那道刀伤还在不断渗着血,浸湿了半边衣袍,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沈茉看着他这副模样,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随即松了口气。
人没事,只是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她立即低声唤来两个最心腹的仆妇,低声道:“拿药来,动作轻些,别声张。”
仆妇们立刻取来金疮药、干净布巾与温水,小心翼翼地为闻人森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整个过程安静无声,只听见药瓶轻碰的叮当声与呼吸声。
而沈茉则退到一旁,搬了张矮矮的竹凳坐下,从柜中取出她最爱的那套紫砂茶具,慢悠悠地开始泡茶。
水沸,壶烫,茶叶入盏,香气袅袅升起。
她神情安然,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不过是寻常小事。
她当然知道,赵冠宏肯定已经派人暗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那双眼睛,或许就藏在街对面的屋檐下,或许就在隔壁巷口的茶摊旁,冷眼旁观,伺机而动。
她不敢请大夫。
一请大夫,必引人怀疑——谁家主母无缘无故给一个来历不明的重伤男子治伤?
她更不敢直接送闻人森进药铺。
那家伙赵冠宏一心要抓人,早就下令各大药房严密布控,所有大夫、伙计都被收买安插了眼线。
但凡有人买金创药、止血散,或是替陌生人包扎外伤,立刻就会有人通风报信。
稍有差池,便是杀身之祸。
所以,她只能自己来。
茶要泡得香,药要上得快,人,必须藏得更深。
但凡带伤的人一出现,立马会被截住。
她可不会那么蠢,主动往枪口上撞。
可她心里仍旧疑惑:闻人森,到底做了什么?
竟能让长沙太守赵冠宏,拼了命也要捉拿他?
——赵冠宏,是这城里的二把手。
除了城主之外,再没有人比他的权势更大了。
长沙城的城主,早已不见踪影。
据说连门都不出,城中事务早就全权交给了下属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