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声音里泛着莫名的涩意，轻轻叹道。
“那就好，你先用着呗～”倾凰立即笑得眉眼弯弯，娇媚可人。
笑颜中，有掩饰不住的苍白。
法海深深凝望着她，竟有些看不透这妖精：
“施主，你为何要如此……”
他并不是责备。
而是无奈。
她知不知道，她的妖丹扎根在了他体内，意味着什么？
倾凰摇着纤细蛇腰，大着胆子扭到了法海边上。
却没有贴上去，就在他咫尺之遥，勾了一丝浅笑：
“人家要是不用上妖丹，大师这么俊的和尚，可就死啦～这怎么忍心呢……”
法海薄唇微微一动，旋即便又紧紧抿起，没说一个字。
只朝她双手合十，深深颔首，行了个佛礼，以表谢意。
他不敢再提起“救命之恩”。
他若提，她定要他以身相许……
可是那枚妖丹，又该如何是好？
妖，佛……正道，邪道……
法海凝着眉，沉静的面容一片肃然，怔怔的失了神。
脑海里盘旋的，是那颗通体莹白的妖丹，又有那佛光闪闪的金色舍利。
而后又变成莲花佛国，他于独木桥上行走，要去往莲花深处的“灵山”，那成佛之地。
却有一条纯白蛇妖跳出来，拦了他的路……
她勾他，诱他，缠他。
他却不能杀她。
她对他有救命恩，他欠她一条性命。
于是他眼睁睁的看着妖孽出，业障起。
他的周身，好似腾起了烈艳的红莲业火，却也烧不尽那罪、那孽……
灵山，便又离他远了几分。
而那巧笑倩兮的蛇妖，无论如何也甩不掉……
……
倾凰望着突然双目发直、魔怔似的法海，大气都不敢出。
他盘坐在石床上，坐姿笔挺，如同一尊雕像，琥珀色双瞳定定望着空处，如同失了魂魄。
他的双眼中，却有金色纹路在流转，如同满天星辰起舞，成一片星海……
星海之中，隐约有佛陀的淡影，端坐莲台，拈花微笑。
“在悟道？”
倾凰心中微奇，不敢打扰他。
没想到他修炼时，竟会出现这般异象。
可是。
他越是天生慧根、独具佛性，她便越无奈酸楚。
……
良久。
法海身子一震，双目中所有异象尽皆退去，只余一片纯白。
他闭目之后，缓缓的睁了眼，清朗俊秀的面容上，茫然若失，似是还没回过神来。
“大师——”倾凰小小的喊了一声，语气娇怯。
法海转眸看来，明澈无瑕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怀疑，可很快便转为无奈与慈悲。
“阿弥陀佛……”法海神情间涌上疲惫之色，闭目轻叹一声。
他全身都有些冰冷。
就连一颗心，也有些冷了。
她的妖丹完美融入他的身体，他便想到了——
这妖，是他成佛路上的磨难。
亦是他的劫！
他要还她妖丹，是不愿触碰这桩因果。
谁知，却由不得他……
大约，这是天意吧。
然而法海脸上，很快便是一派坚定之色！
他为成佛，已受千般磨难，全身皮肉几乎被撕去时，都能面不改色。
一只蛇妖罢了。
想坏他修行，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见他神情渐渐平静，又恢复了宁定祥和、宝相庄严的模样，倾凰才大略放下心来。
闭目打坐的法海，轻声道：“‘万法佛会’，还有半月余。”
倾凰微怔了一下，才回想起来“万法佛会”是什么。
那是一场盛大的礼佛法会，是和尚们的交流盛会。
将于五月初五端午节那天，在金山寺举行。
她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急了，撒娇道：
“大师，不要急着走嘛……”
万法佛会，法海必然会去。
因为，他乃是金山寺最负盛名的“佛子”。
他的眉心天生便有一点佛印，与佛有缘，颇具慧根。
三岁，和人称“当世第一僧”的国师辩禅，连国师都自愧不如；
七岁，圣上御笔亲封，赐他“佛子”之名。
自那之后，法海在金山寺修行，深居简出，养成了平和喜静的性子，绝少在人前显露佛子身份。
但世上却有许多人惦记着他。
尤其是他的同行。
这次万法佛会，有许多和尚，正是冲着这佛子来的。
若是能在万人注目之下，胜过佛子，那该是多么大的荣耀！
况且，这次法会，是在金山寺举行。
法海身为金山寺住持的亲传弟子，没有任何理由缺席。
……
倾凰心里急急想着这些，却仍不想他就此离去。
他若现在走了，应该会在金山寺里养伤，不知猴年马月才会出寺。
那她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唤醒他的记忆？
法海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里，微微散发着如玉的莹光，神情清冷慈悲，如一尊玉雕的佛像。
他垂着眸，似在沉吟。
倾凰放柔了语气，娓娓道：
“大师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呢，伤势还没好吧？”
他伤得那么重，她的妖丹虽然有用，可到底不是仙丹，不能让他立刻痊愈，起码要休养一段时间的。
法海没有辩驳，是默认了。
倾凰又道：
“外面天已经黑了，什么妖怪都出来了，
你这么虚弱，万一又碰上了那黄牙的老道士，该如何是好？”
她声音娇娇软软的，满是关切，又句句在理，想不听都不行。
听到那个黄牙道士，法海眉头微微一动：
“他是一个蜘蛛精，不知得了什么宝物，实力大涨……”
倾凰黑眸眨动，连连点头：
“所以啊，你先在这里，养段时间的伤再说。
况且啊，肯定有很多和尚，赶在佛会开始之前就到了金山寺。
你若回去了，他们这个找你聊天，那个找你参禅，烦不烦呀，那还怎么养伤啊……”
法海虽是凝神听着，却仍未表态。
可倾凰觉得，他没立刻拒绝，便代表着还有戏！
她正要开口再劝，法海轻轻道：“贫僧便在这里养几天伤。”
之所以这般决定，是因为——
她提起那道士，让他想起，她现在失了妖丹，几乎等于修为尽失。
同样危险得很。
又是为了救他，才失去内丹的。
他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再养几天，她的状况应该也能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