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后来通过天道预言,我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即使我们这个计划成功,斩杀了当时的妖神,这样的和平,也最多只能维持百年。百年之后,必有新的灾劫诞生,甚至可能源于我们自身。”
楚寒屏息听着,这涉及到了人族存亡的古老秘辛。
“于是,我不得不在原计划之外,又想出了另一个‘补丁’计划,试图为百年后,乃至更遥远的未来,留下一个真正的、一劳永逸的解决之道,或者说,一个希望。”空继续说道,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只可惜,这个‘补丁’计划在实施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问题。要解决这些问题,需要我们去做一些其他的准备。而想解决那个核心问题,只有一个关键——需要幽灵族人的力量。”
她看向楚寒,目光深邃:“只可惜,当时我们找到那里时,如你在幻境中所见,幽灵族……已经被拜神教和前圣子他们,实质上灭族了。”
空平静地叙述着,仿佛在说一段与己无关的往事。但楚寒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惜——那是对一个族群陨落的哀悼,也是对命运无情的叹息。
“我们不甘心就此放弃。“空的声音依然平稳,“辗转多方,终于在一次偶然中得知圣地可能还有幽灵族幸存。可惜等我们赶到时…………“
她顿了顿,第一次流露出真实的情感:“你的母亲,还有外公外婆,都已经不在了。整个圣地只剩下你一个婴儿,被藏匿在祭坛下的密室里,微弱地呼吸着。“
楚寒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就在我们准备带你离开时,“空继续道,“你体内残存的幽灵族力量突然失控,撕裂时空将你卷入另一个世界。我别无选择,只能耗尽大半修为强行追随而去。“
她轻描淡写地带过了穿越时空的凶险,但楚寒知道,这绝不是“随你一起去“这么简单。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空垂下眼帘,“我在那个世界找到你,将你抚养长大,收你为徒。“
楚寒猛地抬头,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所以,这一切全是你的计划吗?就连我的一切也全都在你的设计中,对吗?“
她死死盯着空的眼睛,想要从中找到一丝愧疚或闪躲。但空只是平静地回望着她,目光清澈见底。
“我确实在寻找幽灵族的后裔,“空坦然承认,“但你的诞生、你亲人的牺牲、甚至你的穿越,都不是我的设计。我唯一做的选择,就是在时空乱流中抓住你的手,没有放开。“
“够了!“楚寒猛地打断,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那双总是倔强的眼眸此刻盈满了水光,“师父,事到如今,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她向前一步,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那些被尘封的痛苦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前世父母双亡,我像个野狗般在废墟里翻找发霉的食物。记得最冷的那年冬天,我蜷缩在破庙里,啃着被雪水泡得坚硬的树皮,一群年长的流浪儿抢走了我好不容易讨来的半块馊馒头,把我打得浑身是伤…………“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无助的孩子:
“后来你出现,向我伸出手。你教我识字,传授我术法,给我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温暖,第一次有人会在深夜为我掖好被角,会在练功受伤时小心地为我上药…………“
楚寒的声音突然哽咽,泪水终于决堤:
“可妖兽来袭那日,你明明可以带着我一起离开,却偏要留下死战。我眼睁睁看着你的白衣被鲜血染红,看着那些利爪将你撕碎…………最后轮到我被妖兽的利爪贯穿胸膛——“
她猛地扯开衣襟,心口那道狰狞的伤疤赫然显现,如同一个永不愈合的伤口:
“最可怕的是,重生后的每一个深夜,我都在反复回想当时的每一个细节。那场兽潮来得太过蹊跷,你临死前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愧疚和不舍…………师父,你明明知晓一切,却眼睁睁看着我经历这些撕心裂肺的痛苦。现在让我怎么相信,眼前这一切不是另一场精心设计的戏码?“
空踉跄后退,素来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裂痕,仿佛被无形的利刃刺穿。她沉默良久,终是疲惫地闭上双眼,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不必信我。但灭世之灾已经降临,这是你…………必须完成的使命。“
“凭什么?“楚寒几乎是在嘶吼,声音里满是绝望与不甘。
“就凭,“空睁开眼,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深沉哀恸,“你已昏迷整整三日。若再不去阻止,当年那个看着你死去的我…………就要再一次,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毁灭了。“
楚寒闻言浑身一震,先前所有伪装出的不甘与质疑如潮水般退去,眼底燃起灼灼烈火:“老东西,你究竟在搞什么?!“
她一把揪住空的衣领,指尖因用力而发白。空被她摇得发髻散乱,却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抬手轻轻擦去楚寒眼角的泪:“总算是……逼出你这份脾气了。“
冰凉指尖点在楚寒眉心,空的声音忽然变得空灵:“那个幻境就像游戏加载时的广告,真正的力量传承需要时间……“
无数金色符文从空的七窍中涌出,宛若盛夏的萤火,又似逆流的星河,争相没入楚寒体内。楚寒只觉得浑身经脉仿佛被温泉浸润,又似被烈焰灼烧,脑海中浮现出万千古老传承的记忆碎片。
空的身影逐渐透明,连竹椅的纹理都开始透过她的身形显现。她望着目瞪口呆的徒弟,眼中带着欣慰与不舍:“现在你可以选——是继续跟快要消失的师父较劲,还是出去拯救世界?“
楚寒猛地松手,将空往后一推。力道之大让空跌坐在竹椅上,散落的青丝垂在苍白的脸颊旁。竹椅发出吱呀轻响,仿佛在诉说着别离。
“再见老东西!“楚寒转身时衣袂翻飞,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回来再跟你算账!“
“这就对了嘛……“空望着徒弟决绝的背影,唇角漾开浅浅的梨涡。在楚寒踏出结界的刹那,她用尽最后力气轻声呢喃:“要活着回来啊,阿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