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知的生活变得简单、规律而充实。
基本就是上课、做康复,周末做完康复再回姑姑家陪奶奶。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冬天。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学校放圣诞假了。
连续半个月的假期,同学们基本都离校了,但简知因为要每天做康复,所以还是没有回姑姑家。
假期第一天,她给自己做了一份简单健康的早餐,吃完便穿上厚厚的羽绒服直接去了医堂。
刚进去,就听见浑厚的男声用中文叫她,“跳舞的小姑娘!”
是医堂的病友,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国大叔,叫罗伯特。
医生说,这位大叔身患少见病,不治之症,说得残酷一点,目前就是在时间流逝,什么时候死神记得他了,随时就把他带走了。
来医堂也不是为了治病,而是希望能缓解一下痛苦。
但朱医生说,其实吃止痛药也可以,但中国人,骨子里是中国魂,看见有这么一家同胞开的医堂,更多的是在这里找到一些思念的慰藉吧。
大叔总是叫她“跳舞的小姑娘”,语气十分熟稔,有时候还会给医护们带点小礼物,有时候是一支花,有时候是一盒小饼干。
每次都有简知的份。
因为,这几个月以来,每天都来医堂报到的,只有他们俩。
“我们都是医堂的精神股东。”罗伯特大叔很幽默。
简知今天也给大家带了礼物,是前一天晚上烤的苹果派,跟蒋仕凡学的。
大叔很爱吃甜食,一个人吃了两块。
跟他一起来的,不知道是他朋友,还是管家,大叔总是叫他杰瑞。
杰瑞见他吃第二块了,皱了皱眉头,但是最终没有阻止,眼里闪过悲凉,好像在说:算了,时日无多,就开心地过吧。
简知觉得,杰瑞这样的眼神,很让人难过。
她跟往常一样,先针灸,然后做康复训练,差不多三个小时过去。
她出来的时候,罗伯特大叔已经走了。
“还把苹果派都带走了,我们没得吃。”护士含笑控诉大叔的“调皮”。
简知笑了笑。
一位黑人奶奶进来医堂,听见有苹果派,还被那个中国老头都带走了,顿时骂他老东西,怎么可以一个人吃?
黑人奶奶的关节疼,中医治疗,让她舒适不少,也是医堂的常客。
简知笑着和黑人奶奶打招呼,承诺明天专门为她烤一个,黑人奶奶才高兴了,眉开眼笑夸她是“小天使”。
生活就是这样平淡,平淡得连日常最不起眼的一块饼干,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都透着可爱。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雪。
简知没有搭车,慢慢走回去的。
雪渐渐大了,雪花飘了她满身。
回到家里,网上购买的冬青花环、铃铛等等一些装饰物品都到了,堆在家门口。
要准备装点圣诞节了。
她把东西搬进家,在热热的暖气中拆了包裹,然后给自己做了一份简单的午餐,一杯咖啡,把壁炉升了起来,坐在壁炉前毛茸茸的地毯上,打开音乐,那一刻,是人间极致的美好。
放在地毯上的手机闪了闪。
来信息了。
她拿起来一看,是隔壁的蒋仕凡。
【出来看雪人!】
雪人?
她穿上外套,打开门。
凉风灌进来,才这么一下午,外面的雪已经半尺厚了。
隔壁蒋仕凡的花园里,立着一个丑丑的雪人,蒋仕凡站在雪人边上用力招手,笑得嘴角挂到耳朵上去了。
简知走过去,才发现,雪人嘴里含着一朵玫瑰花。
“他叫小雪。”蒋仕凡说。
简知笑,“这个名字可真够敷衍的。”
“可是他的态度不敷衍啊!”蒋仕凡忽的从雪人身后拿出一束玫瑰花出来,“小雪说,送你一束花,祝你放假快乐。”
简知看着蒋仕凡,微笑不语。
蒋仕凡的脸渐渐泛了红,捧着花的手也有些不自信了。
不知不觉,已经出来快半年了。
在这半年里,蒋仕凡是什么心思,她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有什么不懂的?
像这样的小惊喜,他时不时就会来一回。
她承认,会觉得有趣,也会因为这些意想不到而开心。
但是,她现在对于投入另一份感情还没有把握……
“谢谢。”她接过了花,“你和妹妹什么时候出发?”
她知道,放假了,他们两个要回国,她打算,在他们出发前请一顿饭。
蒋仕凡却道,“妹妹今天早上的航班,再过几个小时应该到家了。”
“哈?”简知完全没想到他没回家,“你……”
蒋仕凡顿时秒变可怜相,“我妈说,只想念我妹,不想念我,所以,我现在是没人要的可怜虫。”
简知被他的样子逗笑,又开始卖萌了。
“那可怜虫的晚饭有着落了吗?”她笑问。
蒋仕凡眼睛一亮,“没有,能跟着学姐混饭吃吗?”
简知瞪他一眼,“过来吧!”
其实,蒋仕凡和郑瑜凡来她家吃饭不是一次两次了,蒋仕凡对她厨房里的东西比她还熟。
所以,一进门,蒋仕凡就自动自觉进厨房去了,简知都被整无语了,说好今天她请吃饭的呢?
妹妹没有夸张,其实蒋仕凡厨艺真的很好。
两个人吃饭,他做了份战斧牛排,外焦里嫩,香极了,完全符合简知的胃口。
考了个披萨,馅料丰富得意大利人见了会想杀了他。
然后,做了道东坡肉,炒了一份蒜蓉生菜。
简知看着这中西合璧的餐桌,笑得不行,“你这是什么菜?”
“蒋帮菜!”他毫不谦虚地说,然后笑,“好吃就行了,我去拿瓶酒过来!”
蒋仕凡现在两家走动都是翻花园围栏,嫌釉门太麻烦。
没多一会,他拿了两瓶女士小甜酒过来,纯甜那种。
虽然是冬天,但壁炉烧得旺旺的,暖气也很充足,小甜酒加冰块喝着,却也很是沁润。
晚上没有什么事,两人慢慢地吃,边吃边聊,不知不觉,两瓶酒就喝见底了。
简知以为这种甜酒不醉人,但没想到后劲很足,慢慢的,蒋仕凡身上就出现了重影,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远了。
吃到最后,简知打算起来收拾碗筷,一起身人就晕得往一边倒。
蒋仕凡赶紧将她扶住,“你坐下,坐下,我来就行。”
将她扶到沙发坐下,她还摆着手说,“我没事,一点事没有,真的……”
“好好好,你没事,我去收拾。”蒋仕凡附和着她。
只是,他刚把碗筷收进洗碗机里,出来一看,她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怕她在沙发上睡着不舒服,他轻轻叫她,“简学姐,简学姐,去床上睡好不好?”
简知却闭着眼睛,根本叫不醒。
蒋仕凡叹了口气,将她抱起来,抱进卧室里。
她确实是醉了,脸颊红彤彤的,像染了丹朱。
他俯身把她放下的时候,她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际,他整个人都绷紧了。
凝视着她绯红的脸颊和如同染了玫瑰花汁的嘴唇,他真的不想起身,甚至想再下去一些,再下去一些,就能碰到她的唇了,哪怕就轻轻碰一下呢?
但是他不能!
那是对她的亵渎!
理智回笼,他快速逃离卧室。
原本直接跑到了门口准备回去的,但一想,她喝多了,等下有不舒服要人照顾怎么办?
他又退了回来。
犹豫了一下,这充沛的精力和酒后沸腾的血液无处发泄……那就打扫卫生吧。
于是,在这个冬夜,简知醉酒,在房间呼呼大睡,精力过剩的蒋仕凡把简知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连每一个卫生死角都不放过,直到累得不行,才在客厅躺下,电力耗尽,立刻进入睡眠模式。
第二天简知起床,与睡在客厅的蒋仕凡目光对视时,蒋仕凡整个人都是慌的。
“昨晚你醉了,我怕你不舒服,所以不敢把你一个人留下……”
“我……我是看着你家里有点乱,就给你打扫了一下,打扫完太累就睡着了……”
“我是怕你感冒,才抱你去床上睡的,我没有对你做不礼貌的事……”
“对不起,冒昧了,下次我会注意……”
各种解释,他为什么一大早会在这里,耳根随着解释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红。
“早上我打算煎两根肠,做个滑蛋,你要吗?”简知就好像没听见他这堆废话一样,打断他道。
蒋仕凡呆了一秒,然后眼睛发光,猛点头,“要!我要!你还要吃什么?我去做!我现在去做!”
说完立马钻进了厨房。
简知听着厨房里叮铃咚隆的声音,摇头,还是,又让他进了一步。
从前,他和妹妹虽然常来她家吃饭,但是从来不会留宿。
只是,她刚刚明明是她要去做饭的,怎么他又去厨房了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也进了厨房说,“昨晚就是你做的晚饭,早餐简单,还是我来吧!”
“不!”他回头一笑,“不,我爱厨房,一如我爱跳舞。”
简知笑了,“这个比较?舞蹈不是你生命吗?”
“对啊!厨房也是!”他说,“在厨房为生命中最爱的人做饭,不也是很重要的事?”
他刚说完就呆住了。
完了完了,把心里话一不小心说出来了,简学姐不会生气吧?
他赶紧回头补救,“这……这句话是我爸说的,他的口头禅!”
简知:???
“就是的!”蒋仕凡陪着笑,“我爸不忙的时候就会给我妈做饭,我都是跟他学的!”
也算是子承父业了!
简知倒是没想到。
她并不认为一个家里必须女人做饭,而是,像蒋仕凡家这种豪富的家庭,家里肯定保姆无数的,甚至可能还有专业厨师,而且他爸应该很忙才对,居然还能常常给他妈妈做饭?
她相信,一个家庭里,父母对孩子的影响就是日常耳濡目染的。
比如,她父母那样的脾性养出来简舟这种人一点不奇怪。
而蒋仕凡父母这样的性格,教出来的孩子……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形容,那就是蒋仕凡这样的吧。
她和蒋仕凡都是跳舞的,其实饮食习惯相对简单,昨晚已经算是放纵餐了,早上就随意吃了点,而后,蒋仕凡陪她去医堂。
雪昨晚就停了。
但气温很低,简知捂得严严实实出门,看见门外的情形还是有点发愁。
前院结冰了。
“简学姐,你等等!很滑!我过来!”蒋仕凡刚刚回家洗澡换衣服去了,看见她出来,唯恐她摔倒。
蒋仕凡还是翻栅栏过来的,冲到她面前,扶着她走。
但还是很滑。
简知的脚还是不方便,才迈开两步,就差点连蒋仕凡都被带着滑倒了。
蒋仕凡及时抱住她,稳稳站牢,两个人才没摔倒。
“简学姐,只能我背你了,好不好?”蒋仕凡没办法,这一片虽然都是带院子的联排,但总的来说户型小,车开不进院子里来。
简知看着蒋仕凡,此刻他的眼睛里写着满满的真诚,好像在说:我真的只是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单纯想着出行。
“来吧!”简知伸出手。其实,他们两个不是没有过亲密接触,跳过双人舞的,各种托举都是身体接触,但那是真正的单纯,和此刻的背是不一样的。
不管他此刻的想法是否单纯,总之,又进了一步。
“好!冒犯了!学姐!”蒋仕凡抓住她的手,放在他两肩,蹲身将她背了起来。
前院出去其实没几步路,蒋仕凡的车就停在他院子门口,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蒋仕凡背着她刚出院子,就看见马路对面停着的车旁,站着一个人。
“简知。”那人走回来,目光紧紧盯着趴在蒋仕凡背上的她。
“他怎么来了!”蒋仕凡嘀咕着抱怨。
简知也想说:他怎么来了?
温廷彦怎么来了!?
温廷彦在他们面前站定,但蒋仕凡还没有放下简知的架势。
“好久不见。”温廷彦心里已经揪成一团了,却还要做出平静温和的样子,对她微微一笑。
简知点点头,和蒋仕凡说,“走吧。”
“好!”蒋仕凡巴不得,背着她直到走到车前才把她放心。
开车,扶她上车,然后他自己去驾驶室。
这个空挡,温廷彦却追到了车边,在副驾窗边对简知说,“才下了大雪准备去哪里?不是放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