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踩着满地碎瓦往前挪了两步,手机手电筒在布满蛛网的梁木间晃悠,照亮了墙皮剥落处的暗红色砖块。
他身后的王磊咽了口唾沫:
“我说……这地方也太邪乎了,要不咱还是回去吧?”
“怂了?”
李哲回头嗤笑一声,光柱怼在王磊脸上。
“昨天是谁拍着胸脯说要找全市最刺激的探险点?
这破庙可是老一辈传下来的鬼故事发源地,胆小就直说。”
王磊被呛得没话说,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两人是附近大学的学生,专爱趁着周末找些废弃的老地方探险。
今天来的这座破庙,藏在城郊的山坳里,据说民国时香火鼎盛,后来遭了火灾,就只剩断壁残垣。
庙宇不大,前殿的神像早就没了脑袋,只剩半截泥塑身子斜倚在供桌上,身上落的灰能埋住脚脖子。
李哲的光柱扫过神像背后的阴影,忽然顿了一下。
“你看那是什么?”
他拽了把王磊的胳膊。
王磊顺着光看过去,只见神像后墙根的位置,蜷缩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上面盖着的破烂麻袋被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深色的、像是布料的东西。
“像……像个人?”
王磊的声音发颤。
“废话,难不成是野猪成精?”
李哲嘴上硬气,心里也有点发毛。
他壮着胆子走过去,用脚轻轻踢了踢那团东西。
没反应。
麻袋被踢得滑下去一截,露出的部分让李哲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那不是布料,是紧贴在骨头上的、呈深褐色的皮肤,上面还沾着些灰白色的霉斑。
“我操!”
李哲猛地后退两步,手机“哐当”掉在地上,光柱斜着照向屋顶。
“是……是尸体!”
王磊“啊”地叫了一声,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摸到自己手机:
“报、报警!快报警!”
……
警笛声划破山坳的寂静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姜玉华踩着泥泞走进破庙,深灰色的警服外套上沾了些草屑。
他皱着眉扫视四周,前殿的积灰被踩出一串杂乱的脚印,两个吓得脸色惨白的年轻人正被警员带离现场。
远处的警戒线外,几个闻讯赶来的村民正探头探脑。
“姜队。”
赵风心迎上来,手里拿着笔记本。
“死者男性,被发现时蜷缩在神像后方,身上盖着麻袋。
现场初步勘察过,没有明显打斗痕迹,但地面有拖拽的浅痕,像是从殿外拖进来的。”
姜玉华点点头,目光落在那具尸体上。
凌安正蹲在旁边,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拨开覆盖的麻袋。
尸体已经高度腐烂,呈现出皮革样化,五官完全辨认不清,只能看出身形中等,身上穿着的衣物破烂不堪,贴在肿胀变形的皮肤上。
“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一个月左右。”
凌安的声音很平静,手里的镊子夹起一缕缠绕在死者手腕上的纤维。
“手腕和脚踝处有明显的索沟,深度较深,边缘有重叠摩擦的痕迹,说明生前被捆绑过,而且有过挣扎。”
“捆绑?”
姜玉华蹲下身,视线顺着凌安的镊子看向死者的手腕。
“死因呢?”
“目前看没有致命外伤,也没有明显中毒迹象。”
凌安摇了摇头,手指在尸体腹部轻轻按压了一下。
“腹部凹陷,肠道内应该没有食物残留,不排除……饥饿致死的可能。”
“饿死?”
赵风心愣了一下。
“被绑在这里活活饿死?”
姜玉华没说话,目光移向尸体周围的地面。
积灰很厚,除了刚才被踩乱的部分,隐约能看到几个模糊的鞋印,尺码较大,像是男士皮鞋。
他又转头看向殿门,门外的泥地上有车辙印,虽然被雨水冲刷过,但仍能看出是越野车的轮胎痕迹。
“查一下这附近的失踪人口,尤其是一个月前失踪的男性。”
姜玉华站起身,对赵风心说。
“另外,把现场的脚印和车辙印取样,比对一下有没有数据库里的记录。”
“好。”
赵风心应着,转身安排警员去办。
凌安这时忽然“咦”了一声,从尸体颈窝处夹起一个东西。
那东西被腐烂的组织粘连着,小小的一块,金属质地,上面刻着的字迹因为锈蚀变得模糊。
他把那东西放在证物袋里,递给姜玉华:
“像是个工牌。”
姜玉华接过证物袋,对着光仔细看。
上面的图案已经看不清了,只能勉强辨认出两个字。
“路……锡?”
“路由锡?”
赵风心凑过来看。
“这可能是死者的名字。”
姜玉华捏着证物袋,指尖微微用力。
他抬头看向破庙外连绵的阴雨,眉头皱得更紧。
“继续勘察,别放过任何细节。
尤其是死者衣物的残片和周围的纤维,都带回实验室化验。”
凌安点头,重新低下头,专注地检查着尸体的每一处细节。
破庙的风还在呜咽,像是在诉说着这一个月来,无人知晓的绝望与痛苦。
市局刑侦队的会议室里,灯光白得有些刺眼。
赵风心把一叠资料推到姜玉华面前,指尖点在其中一张打印纸上:
“姜队,查到了。
路由锡,男,三十一岁,本地人,在城南的建材公司做销售。
根据公司提供的信息,他最后一次上班是三月三十一日,也就是愚人节的前一天,之后就没再出现。
电话关机,公司联系不上他,家人也报过失踪,但因为失踪时间不足48小时,当时没立案。”
姜玉华拿起路由锡的入职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浅蓝色衬衫,头发理得很整齐,眉眼清秀,嘴角带着点温和的笑意,看起来是个性格不错的人。
“对,一家中等规模的建材公司,主要做批发业务。
我联系了他们公司的人事,说路由锡平时工作挺踏实,人缘也还行,就是性子有点直,认准的事容易较真。”
“有没有提到他的社会关系?”
“提到了一个人,刘浩牛,和他同部门,也是他的同乡,两个人关系特别好,几乎形影不离。
人事说,路由锡失踪后,刘浩牛还帮着公司联系过他家人,挺着急的。”
姜玉华指尖在照片边缘敲了敲:
“去会会这个刘浩牛。”
……
刘浩牛被叫到会客室时,还带着点茫然。
他穿着灰色的工装外套,个子很高,皮肤是常年跑外勤晒出的小麦色,看见姜玉华和赵风心亮出的警官证,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错愕。
“警察同志,找我有事?”
他搓了搓手,语气里带着点紧张。
“我们是市局刑侦队的,想向你了解一下路由锡的情况。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锡子?”
刘浩牛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皱了起来。
“你们找他……是有什么事吗?他都失踪一个月了,我们都快急死了。”
“他死了,今天下午,在城郊的破庙被发现的。”
刘浩牛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他张了张嘴,像是没听清似的,又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路由锡死了,我们在破庙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赵风心把话说得更清楚了些,注意到刘浩牛的手开始发抖。
“不可能……”
刘浩牛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椅子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他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哽咽。
“怎么会呢?他怎么会死在那种地方?锡子他……”
他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抖动着,看起来情绪崩溃得厉害。
姜玉华等了几分钟,直到他稍微平复了些,才继续问道:
“三月三十一日,也就是他失踪前一天,你们见过面吗?”
刘浩牛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眼眶通红:
“见过,那天是周五,我们一起下班的。
路上他还跟我开玩笑,说……说愚人节要给我搞个大惊喜。”
“什么玩笑?”
提到这个,刘浩牛的表情有些复杂,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懊悔:
“他说……他看到我女朋友王妃月,跟一个陌生男人在逛街,还手拉手的。
我当时就笑他,说愚人节的玩笑提前开了,能不能换个新鲜点的。”
“你为什么觉得是玩笑?”
“因为那天是三月三十一日啊,第二天就是愚人节,他平时就爱开这种玩笑。”
刘浩牛苦笑了一下,语气里满是自责。
“而且……我和锡子以前追过同一个女生,就是我现在的女朋友王妃月。
当时我们俩都挺喜欢她的,最后她选了我。
锡子虽然嘴上说祝福,但我知道他心里可能还有点不舒服,偶尔会拿这个开我玩笑。”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
“我当时真没当回事,还骂他小心眼,说他肯定是看错了。
他也没生气,就笑了笑,说你不信就算了。
现在想想……他当时的表情,好像有点认真。”
“他失踪前,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情绪低落,或者跟人起过冲突?”
赵风心追问。
刘浩牛摇了摇头:
“没什么异常啊。
他那天上班挺正常的,中午还跟我们一起吃的饭,说晚上要回家给爸妈打电话。
对了,下班前他好像接了个电话,走到走廊去接的,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是家里的事。”
“什么时间接的电话?对方是谁知道吗?”
“大概五点多吧,快下班的时候,没说是谁。”
姜玉华看着刘浩牛通红的眼睛,对方的悲伤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但他提到的愚人节玩笑和路由锡接的神秘电话,却像两块投入水面的石头,激起了层层涟漪。
一个被活活饿死在破庙里的人,失踪前曾向好友示警,却被当成玩笑。
这背后,到底是无心的错过,还是有人刻意编织的谎言?
“王妃月现在在哪?”
姜玉华忽然问道。
“她……她今天请假了,说有点不舒服,在家休息。”
“我们需要跟她谈谈。”
刘浩牛点点头,报出了王妃月的住址,声音还有些发颤:
“警察同志,锡子他……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被人害了?”
姜玉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会查清楚的。如果你想起其他任何线索,随时联系我们。”
走出写字楼时,夕阳正沉到楼群后面,把天空染成一片橘红。
赵风心看着手里的地址,眉头微蹙:
“姜队,你觉得刘浩牛说的是实话吗?”
“至少表面上看,没什么问题。
但越是看起来没问题的地方,越可能藏着漏洞。去见见王妃月,也许能发现点什么。”
车子发动,汇入晚高峰的车流。
姜玉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刘浩牛的话。
那个被当成玩笑的示警,那个神秘的电话,还有王妃月这个名字。
路由锡的死,显然不是孤立的意外。
王妃月住的小区在老城区,一栋六层的居民楼没装电梯。
姜玉华和赵风心爬上四楼时,楼道里飘着一股炒菜的油烟味。
敲响402的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应答。
门开了条缝,王妃月的脸从里面探出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惺忪。
她穿着件粉色的真丝睡衣,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脖颈,看见门口的警察时,眼里的睡意瞬间被惊讶取代。
“你们是……?”
“市局刑侦队的,想向你了解一下路由锡的情况。”
王妃月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侧身让他们进门:
“警察同志请进吧,家里有点乱。”
客厅不大,家具倒是崭新,看得出是精心布置过的。
米色的沙发上铺着蕾丝垫子,茶几上摆着个水晶果盘,里面放着几颗进口樱桃。
王妃月转身去倒水,睡衣的下摆扫过沙发边缘,带起一阵淡淡的香水味。
和赵风心在破庙布料碎片上闻到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
“路由锡……他怎么了?”
王妃月把水杯放在两人面前。
“他死了,今天在城郊的破庙被发现的。”
姜玉华盯着她的眼睛。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王妃月的嘴唇动了动,震惊道:
“死了?怎么会……我最后见他,应该是三月底吧,在公司楼下碰到的,他跟浩牛一起下班。”
“三月三十一日那天,你在哪里?”
“三月三十一日……”
王妃月低头想了想,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那天是周五,我下班就回家了,晚上一直在家里,浩牛可以作证。”
“刘浩牛说,路由锡那天跟他提过,看到你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
赵风心突然开口,观察着她的反应。
“有这回事吗?”
王妃月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随即抬起头,脸上带着点委屈和无奈:
“警察同志,这肯定是误会。
路由锡他……他以前追过我,后来我跟浩牛在一起了,他可能心里有点不舒服,偶尔会说些奇怪的话。
浩牛知道的,我们都没当回事。”
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点埋怨:
“那天我根本没见过什么陌生男人,就是跟闺蜜逛街去了,不信你们可以问她。
路由锡这么说,说不定是故意想挑拨我和浩牛的关系。”
“你闺蜜是谁?叫什么名字?”
赵风心追问。
“她叫林艾薇,在百货公司上班。”
王妃月报出名字,语速比刚才快了些。
“我们那天下午在市中心的商场见的面,逛到六点多就各自回家了。”
姜玉华没说话,目光扫过客厅的落地窗。
窗外晾着几件衣服,其中一件男士夹克的款式,和破庙里发现的模糊鞋印对应的尺码似乎有些接近。
他又看向茶几下面的垃圾桶,里面有张揉成团的电影票根,日期恰好是三月三十一日,场次是晚上七点半。
“你说三月三十一日晚上一直在家里,但这张电影票……”
姜玉华弯腰捡起票根,展开。
“显示你当天晚上去看了电影。”
王妃月的脸色瞬间变了,像是被戳破谎言的孩子,眼神慌乱了一瞬,随即强装镇定地解释:
“哦……对,我想起来了,是看完电影才回家的。
林艾薇说那部片子好看,我们就一起去看了,看完就散了。”
“那电影是七点半开场,结束应该在九点多。”
姜玉华把票根放回桌上。
“从电影院回家需要多久?”
“也就半小时吧……”
“也就是说,你到家应该在十点左右?”
“是……是的。”
王妃月的声音有些发虚,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睡衣的衣角。
赵风心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些,心里已经起了疑。
王妃月对三月三十一日的行踪描述前后矛盾,先是说一直在家里。
被发现电影票后又改口说和闺蜜看了电影,显然在隐瞒什么。
而且她身上的香水味,和破庙现场的线索高度吻合,这绝不是巧合。
“路由锡失踪后,你有没有联系过他?”
姜玉华继续问道。
“没有。”
王妃月摇头。
“他又不是我什么人,我联系他干嘛?浩牛倒是挺着急的,天天给他打电话,可惜一直打不通。”
“你对他的失踪,就没什么想法吗?”
“想法?”
王妃月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声音轻飘飘的。
“可能是……不想上班,自己跑出去散心了吧?他那人有时候挺拧的。”
她的语气太过平淡,完全不像提到一个刚刚去世的、曾与自己有过情感纠葛的人该有的反应。
姜玉华注意到,她说话时总是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眼神要么落在茶几上,要么飘向窗外,像是在极力掩饰什么。
“我们会去核实你说的情况。
如果想起其他线索,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王妃月送他们到门口,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好,有什么事你们尽管问。”
关上门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后背抵着门板滑坐在地,双手紧紧攥着睡衣。
……
下楼的路上,赵风心忍不住开口:
“姜队,她肯定在撒谎。
三月三十一日的行踪说得乱七八糟,而且那香水味,绝对和破庙的布料碎片对上了。”
“嗯。”
姜玉华点头,脚步没停。
“查一下那个叫林艾薇的闺蜜,确认她们三月三十一日是否在一起。
另外,调一下市中心商场和电影院的监控,看看王妃月当天到底和谁在一起。”
“好。”
走到楼下,姜玉华抬头看了眼四楼的窗户,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他摸了摸下巴,心里有了个模糊的猜测。
王妃月和路由锡的死,恐怕脱不了干系。
而她极力隐瞒的三月三十一日的行踪,或许就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
凌安站在解剖台旁,白大褂的下摆垂在地面,几乎看不出褶皱。
他戴着双层手套,左手轻轻按住尸体的手腕,右手的解剖刀精准地划过已经硬化的皮肤。
旁边的无影灯发出冷白的光,把尸体上每一处腐烂的细节都照得清晰刺眼。
姜玉华和赵风心站在观察区,隔着一层玻璃看着里面。
赵风心下意识地别过脸,胃里有些翻腾。
尽管看惯了现场,但面对高度腐烂的尸体,还是难免不适。
姜玉华却盯着解剖台。
“死者身高约一百七十五厘米,体重估算在六十五公斤左右。”
凌安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体表无明显锐器伤或钝器击打伤,皮肤多处出现腐败水泡,部分区域已经形成尸蜡。”
他用镊子拨开死者手腕处的皮肤,露出下面深褐色的索沟:
“索沟边缘不整齐,有明显的重叠和摩擦痕迹,这说明捆绑物可能是粗糙的麻绳或尼龙绳,而且死者在捆绑期间有过持续挣扎。
索沟的深度和皮下出血情况显示,捆绑时间至少在七十二小时以上。”
“七十二小时?”
赵风心低声重复了一句。
“也就是说,他被绑在破庙里至少三天?”
姜玉华没说话,目光落在凌安正在检查的尸体腹部。
“腹腔解剖显示,胃内容物为空,肠道内仅有少量液体残留物,无食物纤维。”
凌安的声音继续传来,手里的器械在尸体腹腔内小心地翻动。
“肝、肾等器官呈现不同程度的萎缩,心肌细胞有脂肪变性,符合长期禁食导致的器官衰竭特征。
结合尸体腐败程度,死因可以确定为饥饿致死,死亡时间距发现尸体约三十天,也就是三月三十一日至四月一日之间。”
这个结论和初步判断一致,但亲耳听到从法医口中说出,还是让人心里一沉。
被活活绑在破庙里饿死,这背后的残忍和冷漠,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凌安放下解剖刀,拿起放大镜,开始检查尸体的指甲。
因为腐败,指甲已经和甲床分离,变得脆弱易断。
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指甲,放在载玻片上:
“指甲缝里有微量残留物,需要送去做微量物证分析。”
他又俯身检查尸体的衣物残片。
死者穿的是一件深色外套,布料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纤维黏连在一起。
凌安用无菌棉签沾取外套领口的残留物,放进证物袋:
“衣物上有非死者本人的毛发和纤维,需要比对。”
凌安的镊子顿了一下,从颈窝深处夹出一小片东西。
一块带着金属光泽的碎片,大约指甲盖大小,边缘不规则,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掰下来的。
“这是什么?”
赵风心凑近玻璃,皱起眉。
凌安把碎片放在灯光下仔细看了看,又用试剂做了简单检测:
“是锌合金材质,表面有电镀层,上面似乎有刻痕。
可能是某种饰品的碎片,也可能是……工具的零件。”
他将碎片封装好,贴上标签:
“送去做成分分析和痕迹比对,看看能不能找到来源。”
凌安甚至取下了死者的几根头发,连带着之前在破庙横梁上发现的布料碎片一起,送去了微量物证实验室。
两个小时后,凌安走出解剖室,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
“有新发现。”
他递给姜玉华一份初步报告。
“指甲缝里的残留物分析出来了,有皮肤组织碎屑,dNA检测显示不属于死者本人。
另外,衣物上的纤维和破庙横梁上的布料碎片成分一致,都是聚酯纤维。
而且上面的香水残留经过色谱分析,和赵警官记录的王妃月使用的那款香水完全吻合。”
“皮肤组织碎屑是谁的?”
姜玉华立刻追问。
“数据库里没有匹配项,需要找到可疑人员进行比对。
还有那块锌合金碎片,表面的刻痕虽然模糊,但能看出是字母和数字的组合,像是某种编号。
我已经让技术科的同事复原,应该很快有结果。”
赵风心在一旁听得心头一震:
“这么说,王妃月不仅去过破庙,还很可能和死者有过近距离接触?
那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会不会是她的?”
“有可能,但也不排除是其他人的。
捆绑死者的人,或者拖拽他的人,都可能在挣扎中留下皮肤组织。”
姜玉华捏着那份报告。
王妃月的嫌疑越来越重了。
她不仅撒谎隐瞒行踪,还在死者死亡前后出现在破庙,甚至可能与死者有过肢体接触。
但她一个女人,能独自完成绑架并将人绑在破庙里吗?显然不太可能。她背后一定还有人。
“那块锌合金碎片的编号很重要。尽快复原,说不定能找到关键线索。”
“没问题。”
离开法医中心时,天色已经暗了。
赵风心发动车子,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忍不住说道:
“姜队,现在看来,王妃月绝对脱不了干系。要不要先拘传她?”
“还不到时候。”
姜玉华靠在椅背上,闭着眼。
“她的证词里提到了闺蜜林艾薇,还有那个神秘的陌生男人。
先查清这些人,找到她和路由锡死亡的直接关联证据。
另外,查一下那块锌合金碎片的来源,也许能牵出更多人。”
车子驶进夜色里,姜玉华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线索:
王妃月的谎言、破庙的香水味、死者指甲里的陌生皮肤组织、锌合金碎片……
市局技术科的灯光亮到后半夜,赵风心揉着发酸的眼睛,将一叠打印出来的通话记录推到姜玉华面前。
“姜队,路由锡的通话记录全调出来了。”
她指着其中一行。
“你看这个,三月三十一日下午五点十四分,他给刘浩牛打过一个电话,时长只有十秒。
这是他手机最后的通话记录,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通讯痕迹了。”
姜玉华拿起记录纸,指尖点在十秒这个数字上。
十秒的通话能说什么?是求救?还是争执?他抬头看向赵风心:
“刘浩牛那边问过了吗?他怎么说?”
“问过了。”
赵风心叹了口气。
“他说当时快下班了,办公室吵,没听清路由锡说什么,只听到那边有点杂音,像是在户外,然后电话就断了。
他以为是信号不好,回拨过去就关机了。”
“户外杂音……路由锡下班时间是五点,五点十四分应该还在公司附近,怎么会在户外?”
“我查了公司门口的监控。”
赵风心递过另一份报告。
“三月三十一日下午五点零五分,路由锡提前离开了公司,走得很匆忙,好像在看手机,像是在等人,或者被什么事催着。”
姜玉华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
“他提前走,很可能是去见某个人,而这个人,很可能和他的死有关。”
“会不会是王妃月?毕竟路由锡看到了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也许她找路由锡对峙,起了冲突?”
“有这个可能,但光凭她一个人,绑不走一个成年男人。”
姜玉华摇头。
“继续查,看看路由锡失踪前的行踪轨迹,有没有监控拍到他和谁见过面。”
“已经在查了,周边监控太多,需要点时间。
对了,王妃月的那个闺蜜林艾薇,我也找到人了。
她说三月三十一日根本没和王妃月逛街,那天她在加班,两人连微信都没聊过。”
“果然在撒谎。王妃月那天下午到底在哪,和谁在一起,必须查清楚。”
……
第二天上午,负责核查王妃月资金往来的警员敲开了会议室的门,手里拿着一份银行流水单。
“姜队,发现异常了。”
警员指着流水单上的几笔大额转账。
“王妃月的银行卡近半年来,每个月都会收到一笔匿名转账,金额从五万到十几万不等。
最近的一笔是三月二十八日,转了十五万。
转账账户的户主叫居多斤,是一家建材贸易公司的老板。”
“居多斤?建材贸易公司?
和路由锡、刘浩牛所在的公司有没有业务往来?”
“查了,有!
居多斤的公司是他们的上游供应商之一,两家有长期合作,路由锡作为销售,应该和他打过交道。”
赵风心迅速调出居多斤的资料:
“居多斤,男,四十二岁,已婚,名下有三家公司,资产不菲。
他的常住地址在市中心的高档小区,开一辆黑色进口越野车。
车型和破庙外的车辙印初步比对,高度吻合!”
“越野车……把他的照片调出来。”
屏幕上出现一张居多斤的证件照,中年男人,微胖,脸上带着精明的笑,眼神却有些阴鸷。
姜玉华盯着照片看了几秒,忽然抬头:
“查他三月三十一日的行踪,尤其是下午到晚上的活动轨迹。”
“已经在查了,他那天确实有出行记录,上午坐飞机从外地回来,中午十二点多落地本市。
之后的监控显示,他开着那辆越野车出了机场,往城郊方向去了,下午三点左右在破庙附近的路口出现过。
四点多又开车返回市区,晚上七点多进了一家五星级酒店,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离开。”
破庙附近!下午三点!
这个时间点和地点,几乎和路由锡的失踪时间完美重合。
姜玉华猛地站起身:
“他在酒店的入住记录查了吗?是一个人?”
“不是。”
赵风心调出酒店监控截图,画面里居多斤和一个女人并肩走进电梯,那女人穿着米色风衣,戴着墨镜,但身形和发型,像极了王妃月。
“登记的是居多斤的名字,但监控显示,王妃月那天晚上七点半左右进了他的房间,凌晨才离开。”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王妃月撒谎隐瞒行踪,三月三十一日下午很可能和居多斤在一起。
居多斤在路由锡失踪当天出现在破庙附近,开的车与现场车辙印吻合。
他长期给王妃月大额转账,两人关系暧昧。
而路由锡作为公司销售,极有可能认识居多斤,甚至撞破了他和王妃月的关系。
“路由锡那天看到的陌生男人,应该就是居多斤。
他提前下班,很可能是被居多斤或者王妃月约了出去,目的就是为了堵住他的嘴。
那个十秒的电话,也许是他意识到危险,想给刘浩牛求救,但没来得及说清楚。”
赵风心看着屏幕上的转账记录,眉头紧锁:
“这么看来,居多斤有重大作案嫌疑。
他和王妃月关系不正当,被路由锡发现,为了灭口,两人合谋绑架了路由锡,把他绑在破庙里……”
“但还缺直接证据。
捆绑的人是谁?居多斤有没有雇佣社会闲散人员的记录?还有死者指甲里的皮肤组织,是不是他的?”
“这些都在查,我已经让人去查居多斤的社会关系,看看他有没有接触过有前科的人。
另外,也申请了他的dNA样本,和死者指甲里的皮肤组织做比对。”
姜玉华拿起那份银行流水单,看着上面一笔笔大额数字,眼神越来越冷。
姜玉华放下流水单,站起身:
“去会会这个居多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