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沉默的、沉重的、几乎是用生命铺就的情意,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更让他震撼,更让他心痛,也更让他……爱她入骨。
不知过了多久,萧辰才缓缓松开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绪强行压下。他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向云锦的马车。
掀开车帘,她依旧安静地睡着,恬静的睡颜在朦胧的光线中宛如一幅绝美的水墨画。
他静静地坐在她身边,目光贪婪地、一寸寸地描摹着她的眉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注视,云锦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对上他复杂得难以言喻的目光,她微微一怔,刚睡醒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萧辰没有回答。
他只是俯下身,伸出双臂,以一种近乎嵌入骨血的力道,将她深深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的拥抱是如此用力,仿佛要将她揉碎,融入自己的生命,又仿佛是在确认她的真实存在,确认她还好端端地在他怀里。
云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失控的拥抱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那剧烈的心跳,以及他身体微微的颤抖。
她心中诧异,却并未挣扎,只是顺从地靠在他怀里,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如同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萧辰?”她轻声唤他。
萧辰将脸深深埋入她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清雅的淡香,许久,才用沙哑至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哽咽的声音,低低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某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与巨大的后怕。
云锦虽不明所以,却能感受到他情绪的巨大波动。她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任由他抱着,用自己温软的怀抱,无声地给予他安慰和力量。
马车内一片静谧,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和彼此雷鸣般的心跳。在这个紧密到毫无缝隙的拥抱里,千言万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无需询问,她亦无需言说。
所有的危险,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疼惜与深爱,都在这个沉默而用力的拥抱中,交汇、融合,化作比金石更为坚固的纽带,将两颗心彻底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他知道她那不为人知的、为他奔赴千里的勇气与艰辛。这份认知,没有成为负担,反而化作一种更深沉、更坚定的力量。
他在心中立誓,此生此世,定要护她周全,绝不再让她因自己而受半分委屈,涉丝毫风险。
而云锦,虽不知他因何如此,却能从他这异乎寻常的拥抱中,感受到一种超越了言语的、浓烈到极致的情感。
她轻轻闭上眼,唇角微微扬起。或许,有些付出,本就不需要言明。能被如此珍重地感知和回应,便已足够。
队伍继续前行,朝着那座繁华却暗藏危机的帝都。
消息总是传得比人马更快。靖军大捷、摄政王与王妃即将凯旋的消息,早已传回京城。
京城之内,百姓欢欣鼓舞,奔走相告,期待着王师归来。然而,某些深宅大院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曹府书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曹岳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地上又是一堆摔碎的瓷片。他面前站着几个心腹官员,皆噤若寒蝉。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曹岳低声咆哮,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宇文烈这个蠢货!拥兵数十万,竟败得如此之快!如此彻底!”
他原本指望北境战事长期胶着,甚至两败俱伤,他好趁机在京城布局,彻底掌控朝局。
却不料萧辰和云锦竟能如此迅速地扭转战局,还赢得如此高的声望!这完全打乱他的计划!
“父亲,如今怎么办?”曹舒雅颤声问道,“王爷和王妃就要回来了……他们会不会……”
“闭嘴!”曹岳厉声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回来?能不能回到京城,还不好说呢!”但他紧握的拳头却暴露了内心的慌乱。
他知道萧辰和云锦绝不会放过他,尤其是那些可能落入他们手中的通敌证据…必须尽快行动!
然而,就在曹党焦头烂额、暗中加紧谋划之时,一骑来自宫中的绝密快马,追上正在班师途中的萧辰大军!信使带来的是一个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陛下急病!昏迷不醒!太医束手!京中恐有变,请王爷速归!!”
庆元帝,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病重垂危?!
萧辰和云锦接到消息,脸色瞬间剧变!——皇帝年幼,尚无子嗣,一旦驾崩,国本动摇!
而曹党定然会利用这个机会,兴风作浪,甚至可能矫诏篡位!所有的胜利喜悦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冲散,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焦虑和紧迫感。
“全军加速前进!”萧辰毫不犹豫地下令,眼神锐利如刀,
“必须以最快速度赶回京城!”凯旋之旅,瞬间变成与时间赛跑的驰援。
云锦的心也提到嗓子眼,京城等待他们的,不再是鲜花和荣耀,而是一场更加凶险、关乎国运的终极风暴。
大军日夜兼程,赶往京城。越是接近权力的中心,空气中的氛围便越是凝滞,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萧辰下令全军高度戒备,斥候放出百里,但担忧成真,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行至一处名为“落鹰峡”的险要之地,两侧山势陡峭,林木森森。前锋刚入峡谷,异变陡生!
只听一阵凄厉的破空之声骤响,无数箭矢如同蝗虫般从两侧山崖密林中激射而出,目标并非分散的军队,而是精准地直指中军——云锦所在的位置!
“敌袭!保护王妃!”萧辰瞳孔骤缩,厉声大喝,长剑瞬间出鞘,格飞数支利箭。亲卫队迅速收缩,举起盾牌,将云锦护在中心。
然而,这波箭雨只是开始。
数十名黑衣蒙面的杀手如同鬼魅般从山崖上借索滑下,或是从乱石后暴起发难,他们武功路数狠辣刁钻。
全然不似军中风格,更像是豢养的死士,目的明确,不顾自身伤亡,疯狂地向云锦的方位冲杀!
刀光剑影,血花四溅。
靖军将士虽奋力抵挡,但杀手们猝不及防的突袭和以命换命的打法,还是让他们迅速逼近云锦的车驾。
“他们的目标是我!”云锦瞬间明了,是曹党!他们不想让她活着回到京城!她眸光一冷,手中已悄然扣住“千机”算盘。
一名杀手悍然突破防线,刀锋直劈云锦面门!云锦正欲激发暗器,一道玄色身影已如闪电般挡在她身前。
是萧辰!
“铛”的一声巨响,萧辰架开来刀,反手一剑将那杀手刺穿。
但就在他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际,另一名隐匿在侧的杀手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手中劲弩对准云锦,扣动扳机!
那弩箭速度极快,角度极其刁钻!
电光火石之间,萧辰根本来不及多想,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猛地将云锦往身后一推,用自己的后背迎向那支夺命的弩箭!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萧辰身体猛地一震,一声闷哼,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萧辰!”云锦失声惊呼,眼睁睁看着他伟岸的身躯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王爷!”周围亲卫见状,目眦欲裂,攻势瞬间变得疯狂,很快将剩余杀手尽数剿灭。
战斗结束得很快,但代价惨重。萧辰背心中箭,伤势极重,人已陷入半昏迷状态,却仍死死握着剑,眉头紧锁。
云锦扑到他身边,手指颤抖地检查他的伤口,箭簇没入极深,周围鲜血氤氲开来,染红他玄色的王袍。她的心仿佛被那只箭狠狠刺穿,痛得无法呼吸。
“检查兵器!”云锦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冷得掉渣。
一名侍卫捡起那柄发射弩箭的劲弩,仔细查看后,脸色难看地呈上:“王妃,是…是三棱破甲箭镞,弩臂上有印记…是…是宫廷禁卫军械库的制式!”
宫廷禁卫的武器!
曹党竟已嚣张到动用宫廷的力量来行刺!
目标直指她,却由萧辰承受这致命一击。云锦紧紧抱住体温逐渐流失的萧辰,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冷杀意。
曹岳,此仇不共戴天!
摄政王遇刺重伤,大军行程不得不立即暂停。就近征用一处相对完好的庄园,临时作为行辕和医所。
房间内,气氛压抑。
随军大夫脸色发白地处理了伤口,但箭头带倒钩,且靠近心脉,无人敢轻易取出,只能先行止血包扎。萧辰高热不退,昏迷中依旧喃喃着“阿锦…小心……”。
云锦屏退了左右,亲自守在榻前,用冷水一遍遍为他擦拭降温,喂服汤药。
她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想起他毫不犹豫推开自己的那一刻,心口一阵阵抽紧。这个男人,冷酷权臣的表象下,是对她近乎本能的守护。
夜深人静,烛火摇曳。云锦疲惫地伏在榻边浅眠,忽然感觉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她猛地惊醒,对上萧辰微微睁开的双眼,那双眼因伤痛和高热而显得有些朦胧,却盛满担忧。
“你……没事就好……”他声音沙哑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