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翊离去后,暖阁内的气氛并未缓和,反而因只剩下他们两人而更加凝滞。
萧辰揽在无忧(云锦)腰间的的手臂如同铁箍,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那强势的占有姿态,与他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被推开的不安形成了矛盾的统一。
无忧(云锦)被他禁锢在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那并不平稳的心跳,以及周身散发出的、混合着醋意、怒气与某种脆弱的气息。她试图挣扎了一下,换来的是更紧的禁锢。
“陛下,”她无奈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您弄疼我了。”
萧辰身体微微一僵,力道下意识地松了些许,但手臂依旧环着她。他低下头,目光紧紧锁着她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回答朕,”他执拗地重复着那个问题,声音低沉,“他是不是经常来?”
无忧(云锦)看着他眼中那近乎偏执的追问,心中五味杂陈。她既因他这毫不掩饰的在意而感到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又为他这近乎窒息的掌控感而感到压抑。
“这是第二次。”她如实回答,声音平静,“第一次是夜探凤仪宫,告知我一些……关于过去的事情。”
她刻意隐去了慕容翊那些关于“隐瞒”和“非自愿”的指控,但萧辰何其敏锐,立刻从她的话语和眼神中捕捉到那一丝疑虑。
他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慕容翊果然在她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
一股混合着愤怒、恐慌与强烈嫉妒的火焰,瞬间吞噬他的理智!——他不能容忍!不能容忍任何人在她心里埋下离开他的念头!尤其是慕容翊!
一种近乎幼稚的、想要证明什么的冲动,驱使着他开口。他不再追问慕容翊,而是将话题引向他们之间——那些他珍视无比,而她已然遗忘的过去。
“锦儿,”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引人入胜的磁性,手臂依旧揽着她,却不再那么充满压迫,反而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让她靠在自己胸前,
“你可知道,我们刚相爱那会儿,你比现在还要怕冷?”
无忧(云锦)被他突然转变的语气弄得一怔,下意识地抬起头,撞入他那双仿佛盛满星光的深邃眼眸。
“那时候也是冬天,比现在还要冷。”萧辰仿佛陷入了回忆,嘴角勾起一抹极温柔的笑意,那笑容冲散了他眉宇间的冷厉,显得格外迷人,
“你总是喜欢缩在烧得暖烘烘的炕上,抱着手炉,像只怕冷的小猫。朕每次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寒气想抱你,你总是躲得远远的,嘟着嘴说‘陛下身上好冰,不许碰臣妾’。”
他的话语带着生动的画面感,无忧(云锦)仿佛能想象出那个娇嗔着躲闪的“云锦”模样,与她如今这疏离茫然的状态截然不同。她不由自主地被他的讲述吸引,眼中流露出些许好奇。
萧辰见状,心中微喜,继续道:
“后来,朕就想了个法子。每次回来,先在暖阁里把自己烤得暖烘烘的,再去抱你。你发现朕身上不冰了,这才肯乖乖让朕抱着,还会像现在这样,靠在朕怀里,小声跟朕说宫里发生的趣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根上,笑意加深,带着一丝戏谑:
“还有一次,你嘴馋,偷偷让小厨房做了冰酥酪,结果吃多了,半夜肚子疼,缩在朕怀里直掉眼泪。
朕又气又心疼,训斥了宫人,守了你一夜,你抓着朕的衣袖,睡得迷迷糊糊还在呓语‘陛下,臣妾再也不敢了’……那副可怜又可爱的模样,朕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无忧(云锦)听着,脑海中似乎也随着他的话语,勾勒出一些模糊而温暖的轮廓。那种被珍视、被宠爱着的感觉,如此真切,让她冰冷空茫的心,似乎也注入一丝暖流。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靠在他怀里的姿势,已然变得顺从而自然。
然而,这温馨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
慕容翊,其实并未真正离开,只是退到暖阁外不远处,恰好能听到里面的对话。萧辰那充满炫耀意味的、细致入微的回忆,如同一根根细针,扎在他的心上。
他终于忍不住,冷笑着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暖阁:
“陛下说的,不过是您记忆中的‘云锦’。那时的她,依偎在您怀中,与您分享趣事,对您撒娇……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是‘云锦’,拥有与您共同记忆的基础上。”
他缓步走回暖阁门口,目光直视着萧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而如今的‘无忧’,她忘记了一切。您口中的那些甜蜜过往,对她而言,不过是陌生的故事。您又怎知,现在的她,还会喜欢那样的相处?还会愿意做那只依附于您的、怕冷的小猫?”
慕容翊的话,像是一盆冰水,猝不及防地浇在萧辰刚刚燃起的心火上!
萧辰搂着无忧(云锦)的手臂猛地僵硬!
是啊……
他说的,都是过去的云锦。
是无忧已经遗忘的云锦。
现在的她,虽然会因为环境触发一些本能,虽然不再激烈抗拒他的靠近,但她终究不是那个完完整整、与他有着共同记忆的锦儿了。
他这般急不可耐地炫耀过往,试图用回忆将她捆绑在自己身边的行为,在已然失去记忆的她眼中,是否……显得可笑又过分?
一股巨大的恐慌与不确定,瞬间攫住了萧辰的心脏。
他猛地转头看向怀中的无忧(云锦),想从她眼中找到一丝认同或熟悉,却只对上她那双依旧带着些许迷茫、以及因慕容翊话语而陷入思索的清澈眼眸。
她……是不是也觉得慕容翊说得对?
是不是也觉得,他强行将过去的影子套在她身上,是一种负担?
“你……”萧辰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看着无忧(云锦),眼中充满被戳中痛处的慌乱与脆弱,“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过分?觉得我……在强迫你接受你不记得的过去?”
她抬起头,撞入他那双深邃的眼眸。
此刻,那里面的霸道与醋意已然被一种近乎绝望的乞求所取代,血丝弥漫,映照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与极度的不安全感。
他紧紧盯着她,仿佛她的回答,将决定他是坠入深渊,还是获得救赎。
这个样子的他,与平日那个威仪天成、说一不二的帝王判若两人。那种因她而生的、毫不掩饰的卑微与脆弱,比任何强势的宣言都更具冲击力。
无忧(云锦)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
她不是感觉不到他的过分,他的霸道,他那近乎偏执的占有欲确实时常让她感到窒息。慕容翊的质疑,也并非全无道理。
可是……
当她看到他那双仿佛随时会碎裂的眼睛,感受到他揽在自己腰间那微微颤抖的手臂,一种更强烈的、源自本能的情感,压过了那些理性的分析与疑虑。
她不想看到他这样。
不想看到他因为害怕失去而露出如此痛苦无助的模样。
这种冲动,超越对过往真相的探寻,超越对自身处境的迷茫,甚至超越对“强迫”与否的评判。它是一种更原始、更直接的心疼与……不舍。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心念转动间,萧辰见她久久不语,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那紧抿的唇瓣甚至开始失去血色。他仿佛已经预见到了她的答案。
他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灰败。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那只一直紧紧揽在她腰间的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失去最后的依靠。
“……朕明白了。”他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痛楚,“是朕……强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