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额图突如其来的致仕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石蕴容却没再让人打听康熙后续的举措,
而是在正殿专心看着程嬷嬷抱过来的弘皙,
纵使一直养在前院,但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他,
作为太子妃,大李氏当初生产时她也在的,可以说第一个见弘皙的人,就是她,
更何况还有上辈子。
快两岁的孩子已经会说话了,如今正在程嬷嬷的引导下给她请安,
小小的一个人儿,穿着合身的宝蓝色小袍子,学着大人的模样,像模像样地跪下,奶声奶气地说道:“儿子请嫡额、额娘安。”
只是他年纪太小,跪下的动作还不稳当,
身子先是往前一倾,团成了一团,才勉强完成了磕头的姿势,
憨态可掬的模样,顿时让旁边侍立的李嬷嬷、瑞兰等人绷不住严肃的神情,一个个弯起了眉眼。
“好孩子,快起来。”石蕴容连忙挥手,“嬷嬷,快把皙儿扶起来。”
弘皙站起身,小脸微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但还是记得程嬷嬷的教导,又奶声奶气地补充道:“谢嫡额娘,”
他顿了顿,仰起小脸,乌溜溜的眼睛看着石蕴容,努力回忆着程嬷嬷教的话,
“谢谢,嫡额娘,给儿子,赐名。”
旁边的程嬷嬷立刻满脸堆笑,顺势接口,
“太子妃娘娘您是不知道,从前都‘阿哥’、‘阿哥’地混叫着,如今可算有了‘弘皙’这个响亮的大名,小阿哥昨日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念叨了许久呢!”
她絮絮地说着弘皙昨日的种种可爱反应。
石蕴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安静地听程嬷嬷说完,
然后朝弘皙招了招手,
弘皙看了看程嬷嬷,得到鼓励的眼神后,才迈着小短腿,怯生生地走到石蕴容跟前。
石蕴容拉住他柔软的小手,从旁边小几上的攒盒里,拈起一块早就备好的、小巧精致的桂花糖糕,递到他手里,声音放得愈发轻柔:
“看着皙儿,本宫心里就喜欢,日后若是弘昭能长成皙儿这般乖巧懂事,本宫便心满意足了。”
“对了,皙儿还没见过宝珠和弘昭吧,可想瞧瞧弟弟妹妹?”
弘皙咬着桂花糖糕乖巧点头,“想。”
石蕴容便示意乳母将宝珠和弘昭抱过来。
宝珠依旧活泼,咿咿呀呀地挥着手,
弘昭则安静些,睁着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哥哥”。
弘皙来之前,已被程嬷嬷千叮咛万嘱咐过,
此刻见到两个襁褓中的弟弟妹妹,小脸上也露出了纯然的欢喜,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看了看,小声地、带着点羞涩地夸赞:“弟弟妹妹,可爱。”
他抬起头,眼中带着期盼,望向石蕴容,声音软糯地询问:
“嫡额娘…儿子…日后,能常来找弟弟妹妹玩吗?”
石蕴容看着他,脸上笑容不变,温和地应下:
“自然可以,皙儿是哥哥,日后要多来瞧瞧弟弟妹妹,带着他们玩才好。”
得了应允,弘皙的小脸上顿时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程嬷嬷在一旁也是喜形于色,
“太子妃娘娘慈母心肠,宝珠格格和弘昭阿哥养得这般白嫩康健,真是让人瞧着就欢喜,”
“弘皙阿哥平日里由奴婢们带着,虽说不敢有半分差错,可终究……终究不及在亲生额娘跟前亲近”
“如今见了娘娘您,还有宝珠格格和弘昭阿哥,竟是这般自然而然地亲近起来,可见这真是注定的母子兄弟情分,割舍不断呢!”
她刻意将“注定”和“母子情分”说得重了些,眼神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石蕴容的反应,
石蕴容闻言,只是但笑不语,端起手边的温茶轻轻呷了一口,
对于程嬷嬷那点急于为弘皙加深与正殿联系的心思,她看得分明,却也懒得点破,
心中反倒暗忖,这程嬷嬷不愧是仁孝皇后留下的老人,在宫里沉浮多年,眼力劲儿和审时度势的本事倒是半点没丢。
她又带着弘皙和摇车里的宝珠、弘昭玩闹了半日,
直到一同用过午膳,见弘皙小脸上露出了倦意,才温言让他回去歇息。
李嬷嬷瞧着程嬷嬷千恩万谢地牵着一步三回头的弘皙退出殿外,脸上满是欣慰,低声对石蕴容道:
“娘娘真是大度慈善,对弘皙阿哥这般和气周到,便是亲生额娘也不过如此了。”
石蕴容没有接话,只是起身,缓步走到窗边,隔窗瞧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渐远去,
恰在此时,小小的弘皙似乎心有所感,回过头来,正好对上她的目光,
石蕴容微微一怔,
随即脸上便自然地漾开一抹温和的微笑,朝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弘皙看到,小脸上也立刻露出了腼腆又开心的神色,又对她挥挥手这才跟着程嬷嬷走了。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宫墙拐角,石蕴容才缓缓收回目光,眼神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深邃,
弘皙是庶子,即便为长,也无妨大碍。
胤礽自个儿就是嫡子,上头不也压着个庶长子出身、虎视眈眈的大阿哥胤禔么?
胤礽对此中的滋味,只怕体会得比谁都深刻。
男人啊,从来不会真正去爱别人,
他们最爱的,终究是自己,以及能投射自身影子的存在。
石蕴容的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查的冷峭弧度,
将来,胤礽看着与他有着相似处境——同为嫡子,却上有庶兄的弘昭,只怕不会像康熙对待他那样猜忌、提防、平衡,
反而会因这“感同身受”,对弘昭更多几分疼爱与维护。
毕竟,疼爱弘昭,在某种程度上,何尝不是在安抚和肯定那个曾经在庶兄阴影下努力挣扎的自己?
这无关父爱深沉,不过是人性使然的自怜与自爱罢了。
殿内重归宁静,只剩下宝珠偶尔咿呀两声,和弘昭平稳的呼吸声,
石蕴容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心思却并未停歇,
索额图倒台,牛痘之功已献,眼下看似风平浪静,
但这紫禁城里的平静,从来都只是下一场风雨的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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