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蕴容面上依旧平静无波,甚至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疏离而客气,
“九弟多虑了,本宫在宫中,有太子爷照拂,能有什么难处?至于风声……这紫禁城哪日没有风声?若事事在意,岂不是徒增烦恼?”
她放下茶盏,目光清凌凌地看向胤禟,
“九弟若无事,便请回吧,太子爷不在,本宫单独见客久了,于礼不合。”
这番滴水不漏的回应,让胤禟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准备好的那些“暗示”和“提醒”,竟全然没了用武之地,
他看着石蕴容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里又是着急,又有点恨铁不成钢。
“二嫂!”
他忍不住又唤了一声,还想再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太监清晰的通传声:“太子爷到——!”
胤禟脸色微变,到嘴边的话立刻咽了回去,
他匆忙对石蕴容行了个礼,
“既然太子二哥回来了,弟弟就不多打扰了,先行告退。”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离开了偏殿。
石蕴容看着他仓促离开的背影,又瞥了一眼几上那刺眼的锦盒,眉头深深蹙起,
老九的异常举动,与他口中含糊的“风声”、“难处”联系在一起,让她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重,
“福月,”她沉声吩咐,“去查查,九阿哥近日除了来毓庆宫,还和什么人接触过,尤其是……八阿哥那边。”
同时,她看着那对金镯,
老九这份“好意”,她可消受不起,
而且,必须尽快让太子知道这件事,
老九这般上蹿下跳,若不加以制止,迟早会惹出祸端。
而另一边,胤禟在宫道上遇见了面色不虞的太子,草草行了个礼便想溜走,却不料——
“站住。”
冰冷的声音如同带着寒气,瞬间钉住了胤禟的脚步,
他抬起头,正对上胤礽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里面翻涌着显而易见的不悦与审视。
胤礽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尤其在胤禟那略显心虚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老九,孤若是没记错,之前才让你安心读书,少操心旁事。你这是刚从哪儿出来?”
他明知故问,语气里的压迫感却让胤禟头皮发麻。
“弟弟、弟弟就是……”
胤禟支吾着,脑子飞快转动,想找个合适的借口。
胤礽根本不给他编谎的机会,直接打断,声音又冷了几分,
“孤竟不知,毓庆宫何时成了你九阿哥的后花园,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还是你觉得,孤的话,可以当做耳旁风?”
最后一句,已是带着储君的威严与斥责,
周围的宫人太监早已屏息垂首,大气不敢出。
胤禟被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心中那点因为“抓住太子把柄”而生的底气,在太子这绝对的威势面前,瞬间消散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被当众训斥的难堪与恼怒,
他梗着脖子,忍不住顶了一句:“弟弟不过是去给二嫂请个安,顺便、顺便看看侄子侄女,这也有错吗?”
“请安?”
胤礽嗤笑一声,往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宫中自有宫规,孤与太子妃亦非日日得闲,你三番两次,寻着由头往里头钻,究竟意欲何为?嗯?”
他那双眼睛紧紧盯着胤禟,仿佛要将他那点小心思彻底看穿,
“若是真闲得发慌,上书房的师傅们想必很乐意多给你布置些功课,或者,需不需要孤禀明皇阿玛,给你寻个正经差事,磨磨你这无处安放的心性?”
这话已是极重的警告,
胤禟听出了太子话里的认真,若他再不知收敛,太子恐怕真会这么做,
他咬了咬牙,将到了嘴边的反驳又咽了回去,知道此刻硬碰硬绝无好处。
“太子二哥教训的是,”
他低下头,掩去眼底的不甘与怨愤,声音闷闷的,“弟弟知错了,这就回去读书。”
胤礽冷冷地看着他,并未立刻让开道路,那目光如同实质,压得胤禟几乎喘不过气,
过了好几息,胤礽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记住你的话。下去吧。”
胤禟如蒙大赦,也不敢再多言,低着头,飞快地溜走了,背影带着几分仓皇。
胤礽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
老九这般反常的纠缠,绝不仅仅是少年心性,
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胤礽心头,
他决定回去后,要好好问问石蕴容,老九今日到底又去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这混账小子,再不敲打,怕是真的要无法无天了。
胤礽沉着脸踏入正殿,挥退了上前伺候的宫人,
石蕴容正坐在窗边,手里虽拿着账本,眼神却有些飘远,显然也在思忖方才之事,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与疑惑。
“老九他……”
胤礽几乎是同时与石蕴容开口,话头撞在一起,又同时停下。
石蕴容微微颔首,示意他先说。
胤礽走到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眉头紧锁,
“孤在宫道上遇见他了,行色匆匆,见了孤如同老鼠见了猫。他方才又来纠缠你些什么?”
语气里带着未消的余怒。
石蕴容放下账本,将老九送来金镯以及那些含糊其辞、意有所指的话复述了一遍,
末了,她总结道:
“他话里话外,都像是在暗示我受了什么委屈,或是即将面临什么‘难处’,他可以帮忙,爷,”
她抬眸,目光清亮地看向胤礽,
“九弟这绝非寻常的关心,他似乎是,抓住了什么他认为的‘把柄’,并且认定这个‘把柄’与我,或者说,与毓庆宫息息相关,甚至可能对我不利,所以才几次三番,试图来‘点醒’我。”
胤礽听完,脸色更加难看,他猛地一拍桌子,
“荒谬!他能抓住孤什么把柄?”
他自问监国以来兢兢业业,并无任何逾越之举,对皇阿玛也恪守臣子本分。
“正因如此,才更显蹊跷,”石蕴容冷静地分析,
“正因为他认定的‘把柄’在我们看来可能是子虚乌有,或是极大的误会,才更容易被他这种半懂不懂的人胡乱解读,酿出祸事。”
她沉吟片刻,“你再仔细想想,近来可曾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