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妖依旧双手合十,眸光深邃又癫狂。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贫僧早就不是那个为祸一方的妖物,而是造福一方的高僧。没想到这些年没见,你们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唉。”
他略带失望的语气,摇了摇头。
张月旬气笑了,“你这恶徒作恶多端,作恶多时,仅仅是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那么,那些日夜行善积德的人,岂不是个笑话?佛门为了广纳佛教徒,已经不要脸到这种程度了骂?真是可悲可叹啊。”
“你悟性可真差,”雾妖说,“行善积德之人,本就是佛。而贫僧这等作恶多端之徒,放下的屠刀是断绝耳根,放下的瞬间便是善心的决心,是造业的轮回转向了修善的觉悟。”
说到这儿,他特意停顿了一下,摇了摇他光秃秃的脑袋。
“贫僧看你实在是没有慧根,怕是不知晓贫僧在说些什么。也罢也罢,贫僧就说得简单些吧。行善积德,如同铺路,而贫僧放下屠刀,是觉悟,如同上路。”
张月旬哈哈大笑,“你的歪理说得挺像是一回事。那我问你,铺路轻松还是上路轻松?”
“无关轻松,是你着相了,所以看不透。”
“好啊,”张月旬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接着说,我看你还能给我摆出什么歪理来。”
“不是歪理,是视角不同。‘凡所有相,皆为虚妄’,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句话,你有的见解,贫僧亦有贫僧的见解,同样一句话,显出不同的相,生出不同的心,这便是相的虚妄。
“这世间没有所谓的对错,更没有所谓的真相,只有视角,视角是一种偏见,带着偏见去看任何事情,便产生了种种虚妄的相,又因相生心,产生种种执着,于是便有了无相,人相,众生相。”
“哦,凡所相,皆为虚妄,所以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对吧?”
“不错,无我相,说的是你认为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是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而无人相,说的是当遇见比你优秀的人,你妒忌;当遇见鄙夷你的人,你憎恨;当遇见恭维你的人,你欢喜;当遇见否定你的人,你悲伤。不论是肯定你也好,否定你也罢,种种人相便生出了所谓的高低贵贱,亲疏分明,这便是众生相。相既然是虚妄的,就不该执着,执着便会着相。”
“哈哈哈哈……”
张月旬捧腹大笑。
“说的对,太对了,”她改成拊掌大笑,“你现在是人人称颂的无相圣僧,你不该着相,所以把辟邪珠碎片还回来,乖乖被我收回妖灵图鉴里。”
“你还是没明白贫僧的意思,”雾妖失望地摇头叹气,“是你在着相,不是贫僧。‘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你活在执着里,因为你总觉得辟邪珠碎片是一定要从贫僧手上拿回去。可你这一生,赤裸裸地来到人世间,也将赤裸裸地离去,爱恨情仇,贵贱成败,好坏得失,到头来一场空,了无可得。”
“哇哇哇哇。”
张月旬非常大方地送了雾妖两个白眼。
“那你在这兰若寺施粥干嘛?”
“贫僧见不得众生疾苦,自当是有多少力便出多少力。”
“你自己都说一切皆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那一切岂不就是毫无意义。既然毫无意义,又何必去做,两眼一闭等死好了。你说不要着相,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着相,既然着相了,见不得众生疾苦,辟邪珠碎片速速还来。”
张月旬摊开手掌。
“你悟性太差了,贫僧渡不了你。”
“没关系,我可以超度你。”
张月旬听他说了这么久的废话,耐心已经耗尽了,她将红伞挂回腰间,抽出伞柄里的伏魔棒,以拳脚功夫与他相搏。
佛祖选择庇护它,诛邪咒用不了,她就用伏魔棒打得他娘亲都认不得。
他们打得不分伯仲。
楚侑天见状选择出手帮她一把。
二打一,雾妖渐渐落入下风。
李简放在一旁观战的同时努力思索主意。
她在无相身上没有发现辟邪珠碎片,所以她断定,辟邪珠碎片一定在他的本体中,必须得想法子把他本体逼出来。
思索片刻,她决定偷袭,只要伤了他,他不敌,必定会召唤本体。
只要本体显露,庇护他的佛光极有可能消失,到时候诛邪咒也就能用了。
打定主意后,李简放抽出靴子里的匕首,瞅准时机,准备下手。
雾妖一掌拍中楚侑天的肩膀,张月旬趁这时从侧后方准备捅他,结果这厮巧妙地转了个身,躲了过去,张月旬只好又补了一个横扫,打中他的背部。
他挨了一棒,踉跄半步。他刚提气准备逼退两人夹击,李简放看准这个时机,窜出去刀子狠狠地扎进他的胸口,血流不止。
血腥味可不是一般的浓啊,简直呛鼻。
张月旬和李简放捂着鼻子后退了三步,但楚侑天却当场妖化,好在他理智尚且清醒,张口就往雾妖脖子上咬去。
雾妖赶紧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有佛光的庇护,楚侑天被弹飞,撞得一面墙坍塌。
“小白脸,没事吧?”
“孽畜,”雾妖双手左右抡圆,竟然变出了一根禅杖,狠狠敲地,“贫僧今日就替天行道,收了你这只妖怪。”
“我,你大爷的!抢我词啊你。”
让张月旬生气的不只是被抢词,还有被抢生意。
现在可不是小白脸死的时候,不然她那座山一般雄厚的佣金去跟谁讨?
“月旬,那是西北禅杖金家的法器。”
“啊?”
张月旬抡伏魔棒的手顿住了,“阿放你没看错?”
“没看错,”李简放一脸严肃,“就是禅杖金家的法器,和张家法器威力不相上下,但这法器早就毁了,怎么会在他手里?”
“自然是贫僧修复的。”
雾妖得意极了。
“贫僧既然是人人称颂的圣僧,是一代高僧,自当是得有一件能匹配贫僧身份的法器,西北禅杖金家的禅杖,再合适不过了。”
听他这么一说,李简放豁然开朗。
“金家满门覆灭,原来是你干的!”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妄语,杀他们的,并非是贫僧,而是你们。”
张月旬和李简放面面相觑。
杀禅杖金家的,怎么可能会是她们?
早就知道她们不信,雾妖也不再多言,他念了句“阿弥陀佛”,双目射出冷光。
“张家传人,千年除妖世家的传人,不仅屠戮金家满门,还和妖物狼狈为奸,你们口口声声喊的‘除魔卫道,匡扶正义’简直就是个笑话,贫僧今日就替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