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般的大雪,下了一夜。
第三日清晨,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整个洛水村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
顾家院门口,两辆加固过的马车早已备好,车辙在雪地里压出深深的痕迹。马儿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喷出大团大团的白气。
顾家众人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启程。
林颂宜给顾南舟和顾明珠裹紧了新做的棉斗篷,那用的是程之韵换来的【精纺棉布】,又软又暖。她自己的眼眶红红的,却强忍着没有掉泪。
院门口,村道上,站满了人。
洛水村的男女老少,几乎全都来了,他们默默地站在风雪里,为这一家人送行。
没有人哭哭啼啼,气氛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那两个驿卒早已吃完早饭,跨坐在马上,一脸不耐地催促着。
张驿卒身上穿着新做的夹袄,里子正是那匹精纺棉布,脸上的神情得意洋洋,看村民们的表情也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炫耀。
“时辰不早了,赶紧上路!”
老村长一辈子挺直的腰杆,此刻深深地弯了下去。
“之韵妹子,文珏小子,你们放心去!洛水村,我们守着!”他从怀里,郑重地掏出那张画着水碓的图纸,和那个装着发料的布包,拍了拍胸口,“你们教的东西,我们都记在心里!这日子,我们自己能过好!等你们沉冤昭雪,风风光光回来的时候,咱们洛水村,一定不是现在这个穷样子!”
“村长,保重!”程之韵扶住他。
“还有这个,新做的棉鞋,暖和!”
“孩子在路上别冻着,这是我做的护膝!”
村民们围了上来,你一包,我一件,拼命地往马车上塞东西,仿佛要把整个村子的牵挂都让他们带走。
“好了,都别送了,回去吧!雪大路滑!”程之韵看着一张张淳朴的面孔,心里发酸,声音却依旧清亮,“都回去!等我们的好消息!”
她拉着林颂宜和孩子们准备上车。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从人群里冲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马车前。
赵七他身上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小包袱,额头重重地磕在雪地里。
“姐!姐夫!求求你们,带上我吧!”他抬起头,满脸都是雪水泥水,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我没家了,洛水村也不是我的根。你们去哪,我就去哪!我给你们当牛做马,赶车劈柴,什么都能干!求你们别扔下我!”
顾文珏停下脚步,看向程之韵。
程之韵走到赵七面前,静静地看着他。
“回京的路,不是游山玩水,是会死人的。你怕不怕?”
“不怕!”赵七的回答没有半点犹豫,“烂命一条,能跟着姐和姐夫,死了也值!”
程之韵点点头。
“上车吧。”
“谢谢姐!谢谢姐夫!”赵七喜出望外,爬起来,利索地跳上了顾二牛赶的那辆车,坐在了车辕上,挺直了腰板。
“磨磨蹭蹭的!走!”张驿卒不耐烦地呵斥一声,一抖缰绳,率先策马向前。
“驾!”
顾文珏和顾二牛也扬起了马鞭。
顾二牛说要送他们到县里,再离开。
马车缓缓启动,在雪地上留下的车辙,很快又被新的落雪覆盖。
“嫂子,保重啊!”
“等你们回来!”
村民们的喊声在身后响起,越来越远,最后消散在呼啸的风雪里。
程之韵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已经变成白点的小山村,然后转回头,再也没有看。
前路漫漫,杀机四伏。
从这里到京城,才是真正的战场。
马车行进得很慢。
大雪封路,许多地方积雪深及小腿,车轮陷在里面,需要马匹使出全身的力气才能拖动。
张,李两个驿卒骑马走在最前面,他们对这条路显然不熟,好几次都走错了方向,要靠顾文珏出声提醒才能拐回来。
“这鬼天气!”张驿卒骂骂咧咧,他虽然穿着棉布里衣,身上暖和,但脸和手却被寒风吹得通红,活像个雪地里的猴子屁股。
相比之下,顾家人的马车里,却是一片温暖。
车厢四壁都用厚厚的毛皮和棉布加固过,几乎不透风。车厢中央,一个小巧的铜制炭盆里,烧着上好的银丝碳,没有半点烟气,只散发着融融的暖意。
这是程之韵早就准备好的。
顾明珠和顾南舟依偎在林颂宜身边,小脸红扑扑的,正小口小口地吃着肉干。
“二婶,我们什么时候能到京城呀?”顾明珠小声问。
“快了。”程之韵摸了摸她的头,将一个装满热水的铜手炉塞进她的怀里。
她的心神,却有一半沉浸在脑海的系统界面里。
【积分余额:620】
昨晚,她又仔细研究了一遍【生活区】的商品。
回京之路,最大的敌人除了未知的刺杀,就是这严酷的寒冬。食物,水源,保暖,伤药,缺一不可。
她兑换的【多功能行军锅】和【便携式滤水器】都放在货车上,关键时刻能派上大用场。
但她总觉得还不够。
这620积分,是她眼下最大的底牌,必须用在刀刃上。
马车行至一处陡峭的山坡时,意外发生了。
拉着货车的那匹马,因为坡陡雪滑,一脚踩空,整个车身猛地向一侧倾斜,右边的轮子深深地陷进了路边的雪沟里,动弹不得。
马匹发出痛苦的嘶鸣,拼命地想要挣脱,却只是让车轮陷得更深。
“怎么回事!”前面的张驿卒勒马回来,看到这副情景,顿时火冒三丈。
他跳下马,二话不说,从腰间抽出鞭子,就朝那匹可怜的马身上狠狠抽去!
“废物!给我起来!”
啪!
鞭子带着风声落下,马儿吃痛,发出一声惨叫,更加疯狂地挣扎起来,车身摇晃得愈发厉害,眼看就要翻进旁边的深沟。
“住手!”
一声厉喝传来,顾文珏不知何时已经下了车,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张驿卒再次扬起的手腕。
他的手劲极大,张驿卒只觉得手腕像是被铁钳夹住,疼得脸都白了,鞭子脱手掉在雪地里。
“你……你想造反吗!”张驿卒又惊又怒。
顾文珏没有理他,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开口:“你想让马断了腿,我们所有人都困死在这里吗?”
他的气势太盛,张驿卒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程之韵也带着赵七和顾二牛下了车。
她看了一眼被困的马车和惊魂未定的马,立刻做出了判断。
“二牛,安抚好马。赵七,去找些结实的枯树枝,越多越好。”她冷静地分派任务,然后转向顾文珏,“把车上的铁锹拿下来,把轮子下面的雪清掉。”
她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张,李两个驿卒愣愣地看着他们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顾文珏用铁锹飞快地铲开轮子下的积雪,赵七和顾二牛抱来了一大捆粗壮的树枝。
程之韵指挥着他们,将树枝砍成合适的长度,一半垫在车轮前面,增加摩擦力,另一半则充当杠杆,几人合力去撬动车身。
“一、二、三,起!”
随着顾文珏一声低喝,几人同时发力。
车轮再次被抬起,一点点地脱离了雪沟。
在众人的合力推动下,货车终于从雪沟里挣脱出来,稳稳地回到了路面上。
整个过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那两个驿卒从头到尾插不上手,只能站在一旁,看着这几个流犯用他们闻所未闻的方法,轻松解决了这个大麻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很是难看。
【叮!宿主在极端环境下运用农学及物理学知识解决工程难题,展现出卓越的跨领域应用能力。奖励积分230点!】
【积分余额:850】
程之韵的脑海里,响起了提示音。
她不动声色地将铁锹放回车上,拍了拍手上的雪。
“官爷,可以走了。”
张驿卒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哼了一声,翻身上马,一言不发地继续带路,只是速度明显快了许多,像是在赌气。
车队翻过山坡,前面的路势变得平缓起来。
然而,顾文珏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他勒住马,翻身下来,蹲在雪地里仔细查看。
程之韵也从车窗探出头。
只见前方的雪地上,出现了一行行整齐而清晰的蹄印。
那不是一两匹马留下的,而是一支队伍。蹄印间距均匀,方向一致,没有任何停留或混乱的痕迹。
顾文珏伸手,捻起一点被马蹄踩实的雪,放在鼻尖闻了闻。
“是战马。”他站起身,脸色异常凝重,“至少三十骑。马蹄上还带着北地铁矿的铁屑味,是边军的制式。”
他抬起头,看向程之韵,声音压得极低。
“他们刚过去不久,走得不快,像是在前面等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