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回一怔,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
这人是他来都城后结交到的第一个好友,也是那日在太子阁楼内为他义愤填膺的人。
只是他没同他说起此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可背上的痛意让他没法思考,只听到一声接一声的声音响起。
“岑兄,撑住啊!”
都是熟悉的声音,都是和他一样参加会试的举子。
他们竟然都来了吗….
岑回胸口一热,将牙关咬得更紧了些。
破空声还在继续,每一下都像是抽在他的骨头上。
他能感觉到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散乱的鬓发。
指尖早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可背上的剧痛却让他连这点微弱的痛楚都感觉不到。
直到行刑完毕,他松开攥紧的手,满头大汗,绷紧的脊背松懈下来。
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衣衫尽湿。密密麻麻的痛意如千万根细针,将他紧紧缠绕,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林江见他当真挨了刑法,面色凝重,只好派人快马加鞭进宫通知此事。
锦衣卫直接听命于圣上,遇到这种事自然第一个通知圣上。
这也许也是陆应白让他今天敲登闻鼓的原因。
***
皇宫,御书房。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
也是很巧,散朝后,圣上留了陆应白和太子二人在书房议事,主要是问使臣团返程之事。
也借机敲打太子。
“太子近日在忙些什么?朝堂之上,事物众多,朕希望你能好好反省,改过自新,日后做一个明君,日后,朕不希望再听到你和某个官员来往密切的消息。”
皇帝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陆应渊垂首应是,指尖却在袖中微微收紧。
他敏锐地察觉到父皇话中有话,却又不敢多问。
话才说一半,宫人躬身进来,步履匆忙。
“陛下,登闻院来信,今科举子岑回敲响登闻鼓,状告严嵩科举舞弊!说是他手中有证据,要呈予陛下。”
“你说什么!”
太子脸色骤变,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衣袖带翻了案几上的茶盏。
青瓷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衣摆,他却浑然未觉。
陆应白好整以暇地瞥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皇兄怎的反应这么大?莫非...认识这个岑回?”
这话问得轻飘飘的,却像一把刀子直插太子心口。
陆应渊的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强自镇定,向皇帝行了一礼:“父王,科举一事,管控森严,哪是那么容易舞弊的。依儿臣看,定然是他落榜心生不满才故意胡说!”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
严嵩是他威逼利诱的,若是科举舞弊的事被坐实,严查下来,不仅严家要完,他这个太子也难逃干系。
皇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最终落在太子苍白的脸上,眼神深邃难辨。
陆应白轻笑出声,那笑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是奇了,今科举子这么多,皇兄居然记得一个落榜举人的名字,难道说,皇兄对此人很是熟悉?”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太子耳边。
他猛地扭头看向陆应白,眼中迸射出狠厉的光芒,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父皇,”
陆应白转向皇帝,神色郑重,“科举舞弊不是小事,不管真假,都应该要查清楚,否则恐寒天下举子的心。”
皇帝脸色早就沉了下去,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阴云密布。
他何尝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科举舞弊,是何等的大事,既然不惜敲响登闻鼓,此事只怕不是空穴来风。
他沉声道:“去登闻院!”
自古以来,敲响登闻鼓,只要受过笞刑,天子必须前往登闻院,意为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太子见皇帝要去,心里早就已经慌乱不堪,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他来不及思考对策,脑海中一片混乱。
他只有一个念头,不知道岑回是如何得知此事,又怎么拿到所谓的证据,但直觉告诉他,不能让皇帝去见那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情急之下,他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父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一个落榜举子的话岂能轻信?若是有人蓄意构陷...”
“构陷?”
陆应白挑眉,“皇兄为何如此笃定是构陷?莫非皇兄知道什么内情?”
太子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看向陆应白的眼神绝眦欲裂,恨不得将对方捅成筛子!
他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陆应白设下的局,只等他自投罗网。
“父皇,儿臣同父王一起去,舞弊与否,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陆应白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皇兄应当不会阻拦吧?”
陆应渊沉默着没有说话,喉结上下滚动着,咽下满口的苦涩。
他也知道此刻如果表现得太过明显,难免会惹人怀疑。他看得出来,皇帝已经对他的这个举动有些不满。
他艰难地行了个礼,声音干涩:“父王,儿臣并无此意....”
在前往登闻院的路上,太子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
他悄悄给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想办法给孟章传信,让他尽快把严砚之处理干净,顺便把所有证据销毁。
马车颠簸,他却感觉不到丝毫不适,满脑子都是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手心里全是冷汗,他不停地用指尖摩挲着扳指,试图平复内心的恐慌。
若是严嵩扛不住审讯...若是岑回手中的证据确凿...
他不敢再想下去。
***
登闻院。
“陛下到!”
随着一身尖利的嗓音响起,皇帝出现在登闻院公堂,坐在首座。
龙袍加身,不怒自威。
“臣等见过陛下。”
“草民见过陛下!”
皇帝抬了抬手,目光如炬,扫过堂下众人。
“都起来吧。”
“谢陛下!”
直到所有人起身,陆应白和脸色难看的陆应渊分别坐在皇帝的下首。
太子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跪在堂下的岑回,心跳如擂鼓。
他拼命压制住内心的恐慌,维持表面的平和,但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坐定后。
公堂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皇帝阴沉着脸看向地上跪着的岑回:“你要状告严嵩舞弊?”
岑回受了刑,背上的伤疼的他浑身战栗脸色苍白。
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无意扫向陆应白,随后快速垂下头恭敬道:“回陛下,是的!”
“听说你有证据,证据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