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早就已经伏法,这其中竟然还有周显的事!
公堂上,皇帝指节发白,青筋在明黄袖口下若隐若现。
他那张素来威严的面容此刻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缓缓扫过殿中众人。
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太子陆应渊额角渗出细密冷汗。他强自镇定,袖中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当林竹这个名字被提起时,他心头猛地一悸,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
周显明明信誓旦旦地说过,周府上下无人知晓内情。
可此刻,太子只觉得脚下的砖在晃动。
林竹究竟知道什么,又知道多少?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理智。
他不敢深想,每一个可能性都让他如坠冰窟。
“带上来!”皇帝的声音打破死寂,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
殿门开启,一个妇人在锦衣卫的押解下缓缓走入。
她衣衫褴褛,发丝凌乱,却难掩天生丽质。
那双经历过风霜的眼睛依然明亮,她跪拜的动作不卑不亢,抬起头时,目光不经意地掠过站在一旁的陆应白。
这一瞥极其短暂,没有人发现什么异常。
“林氏!你知道什么,从实招来。”皇帝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林竹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而坚定:“回陛下,两个月前,妾的女儿周晴忽然暴病而亡。妾本以为她当真因病而去,可事实不是这样的!”
她停顿片刻,眼中泛起水光,仿佛又看到了女儿明媚的笑颜。
周晴,周晴。
人如其名,她就像个小太阳,总能驱散林竹的所有阴霾。
可如今,那轮太阳永远地沉没了…..
“我的女儿周晴,”林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悲怆,“死在了严嵩之子严砚之的手中!”
满殿哗然。
“听说周府一个庶女暴病而亡,当时我还觉着可惜,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是啊,可严砚之为什么要杀周小姐?他们有什么冤仇吗?”
“谁知道呢,听听她怎么说吧。”
“…..”
林竹对那些议论声恍若未闻,仿佛置身无人之境,她继续控诉:“那日,晴儿说要去寺里祈福,然后就再也没回来。周显说,晴儿突发急病,去了….他怕我难过,便匆匆把人埋了。可实际上!”
她的声音陡然转厉,“他是怕我发现周晴是被人活活掐死的!而凶手就是严砚之!”
她猛地抬头:“周显之所以瞒着我,是因为他要利用晴儿的死,控制严砚之,再以此要挟严嵩科举舞弊!”
此言一出,满殿震惊。
群臣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已经伏法的周显竟还牵扯出如此骇人听闻的罪行。
陆应渊强压心中惊涛,一步踏出,指着林竹厉声质问:“你说周显是幕后主谋,可他早就因贪污盐税伏法。若真是他要挟严砚之,事已至此,严嵩为何还会死心塌地为他办事?”
他目光如炬,试图以气势压倒对方:“我看你分明是信口开河!”
林竹却不惧反笑,那笑声凄厉而讽刺:“太子殿下,那您来说说,为何周显已经倒台了,严嵩还要为他办事?”
陆应渊一噎,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林竹缓缓转头,目光如刀锋般刮过陆应渊的脸庞:“众所周知,他可是您的人啊。他倒台了,可您还在啊!严砚之还在您的手里,严嵩又怎么敢不从呢!”
“放肆!”
陆应渊再也绷不住,额角青筋暴起,指着林竹怒喝,“你知道攀咬本宫是什么后果吗?谁给你的胆子!”
他浑身颤抖,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恐惧。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正在土崩瓦解。
“陛下明鉴!”
林竹不顾太子的震怒,朝着皇帝重重磕头,前额与青砖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是真是假,陛下派人去太子府一查便知。严砚之此刻,一定就在太子府!”
“父皇,她这是在诬陷儿臣,您千万不能相信她!”
陆应渊急转向皇帝,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一直冷眼旁观的陆应白此时悠然开口:“皇兄,你若觉得自己是清白的,何不让人去一查便知,也好还你清白。如今这般阻拦,当真不好说清楚了。”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诛心。
那双与太子有几分相似的眼眸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冷嘲。
跪在殿中的岑回见状,立即再次重重叩首:“求陛下查清此事,还臣一个公道!”
他的声音嘶哑却坚定,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求陛下查清此事,还天下学子一个公道!”他的好友钟楚良紧随其后,声音洪亮。
仿佛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这一声请愿在举子中激起千层浪。
围观的举子们纷纷跪地,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求陛下查清此事,还天下学子一个公道!”
“求陛下明鉴!”
声音汇聚成洪流,冲击着公堂上的梁柱。
这些寒门学子们从岑回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今日是岑回蒙冤,明日或许就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同仇敌忾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愤怒与期盼的火焰。
皇帝居高临下,看着跪满一地的举子,又瞥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太子,心中已然明了。
他迟迟未下令,是在权衡,若真是太子所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必然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可太子毕竟是储君,一旦坐实罪名,皇室颜面何存?
然而此刻,面对这群情激愤的场面,他知道不能再犹豫了。
这些学子都是大周的根基,若今日寒了他们的心,来日必生祸乱。
他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目光已恢复帝王的决断。
“卫风,”皇帝沉声下令:“带人去太子府,给朕查个清清楚楚!”
“臣领旨!
”卫风抱拳躬身,随即转身,锦衣卫鱼贯而出。
陆应渊面如死灰,只能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心腹孟章身上,盼他能及时处理好首尾,别让锦衣卫找到任何证据。
陆应白将太子的惶恐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似在讽刺他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