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婉儿努力抬起那张血迹斑斑、泪痕交错的脸，用一种混合着脆弱、依赖与无限委屈的腔调，哽咽道：“无殇哥哥……你……是来带婉儿走的么？”
她眼中含着希冀的泪光，仿佛已经看到了夜无殇为她横扫一切障碍、带她脱离苦海的场景。
然而，夜无殇眉角几不可查地一跳，那双寒冰似的眸子甚至连瞥都未曾瞥她一眼，仿佛她凄楚的呼唤只是耳边扰人的蚊蚋。
他修长的手指在空中随意地轻勾了两下。
下一刻，那被沈昭昭用紫霄剑刺穿、散落在地的墨玉髓碎片，仿佛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瞬间化作十几道细小的黑色流光，尽数飞回他的掌心，消失不见。
夜无殇收回墨玉髓，这才慢悠悠地将视线转向云婉儿，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可，他并未理会满眼希冀的云婉儿，反而目光一转，落在了沈昭昭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审视的玩味。
旋即，唇角勾起一抹足以让云婉儿血液冻结的弧度，语气悠然，带着一股子阴阳怪气。
“别的本座不知，不过，婉儿啊……”
夜无殇故意拖长了尾音，像是在回味什么有趣的事情，“当初你帮本座破坏在流云川的黄泉封印，才能让魔界侵入流云川，于情于理，本座似乎……都该帮你一把的……”
他微微歪头，做出一个惋惜的表情，眼神却冰冷如初，声音轻飘飘的：“只是可惜……你未免，也太不中用了。”
云婉儿：“？？？”
云婉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在说什么？
他怎么能……怎么敢当着师尊和玄玑师祖的面，把这件事说出来？！
他难道不是来救她的吗？！
为什么？！
她眼睁睁看着夜无殇说完这番话后，目光似有若无地再次扫过沈昭昭，那眼神深处藏着一丝只有当事人才可能察觉的、近乎交易的暗示，仿佛在说，看，本座帮你坐实了她的罪证，这个人情，你记一下。
随即，这位魔界少主，似乎再没有半分留恋，身形如同鬼魅般，在水牢入口处悄然淡去，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那诛心的话语在死寂的空气中回荡。
沈昭昭眸光微动，夜无殇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她自然捕捉到了。
这人……是故意来拆台的？
卖她个好？
她心下念头飞转，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仿佛并未察觉那妖孽的言外之意。
然而，云婉儿却将夜无殇最后看向沈昭昭的那一眼，看得清清楚楚，一股比额头伤口更痛、比被师尊“抛弃”更烈的妒恨，如同毒焰般瞬间焚毁了她的理智。
她所有的期待，在这一刻彻底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原来，连这个她以为可以倚仗的魔界少主，竟然也是为了沈昭昭而来？！
凭什么？！
沈昭昭到底有什么好？！
一个两个，都围着她转？！
“呵……”
云婉儿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之中，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
她抬起眼，死死盯住沈昭昭，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语气充满了讥讽：“沈昭昭，你当真是好手段啊……”
“一个男人不够，连魔界的人你也不放过？”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嗤笑一声，恶意满满的开口：“就是不知道，若是让那位知道你与夜无殇这般眉来眼去……你在他身边的位置，还稳固不稳固啊~？”
她口中的“那位”，指的自然是谢临渊。
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还不忘用最恶毒的心思去揣测、去离间。
“婉儿！”
一旁的凌霄真人，终于被云婉儿这番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彻底击垮，他脸上血色尽失，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难以置信：“你勾结魔界……破坏黄泉封印？！当真是你做的？！”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儿，眼中充满了破碎的茫然与痛心：“你到底……在想什么？！”
“是！又如何？！”
云婉儿猛地扭过头，对着凌霄真人厉声反问，脸上再无半分平日的温婉柔顺，只剩下扭曲的理直气壮。
“当初、是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是天衍宗的未来！说天衍宗的一切资源都该向我倾斜！”
她伸手指着凌霄真人，眼神凶狠，仿佛她才是那个受了天大委屈的人：“既然如此，不过是要几个弟子的性命助我修行，又怎么了？！难道他们不属于天衍宗吗？！为宗门未来牺牲，不是他们的荣耀吗？！”
“怪只怪他们运气不好！怪只怪师尊你实力不济！”
她越说越激动，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卸得一干二净：“否则、为何我在你教导之下，迟迟无法突破瓶颈？！是你先对不起我的！是你没把我教好的！”
“你没能耐，难道还要怪我另寻他路吗？！”
“机缘主动送到我手里、我凭什么不用？！”
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将她的自私与凉薄暴露无遗。
在她看来，全世界都欠她的，所有人都该为她服务，任何阻碍她的人或规则，都是错的。
凌霄真人被她这番颠倒黑白、毫无廉耻的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嘴唇哆嗦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癫、眼神凶狠的少女，只觉得无比陌生。
这是他耗费心血、寄予厚望的徒儿？
这分明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可……纵然如此，看着她那张与记忆中乖巧模样重叠、此刻却布满血迹和疯狂的脸，听着她那些诛心之言，凌霄真人心头那股多年相伴养成的、近乎本能的怜惜与不忍，依旧难以彻底磨灭。
他闭了闭眼，压下喉头的腥甜，最终还是转向那悬浮的符纸小人，深深拜下，声音沙哑疲惫，带着一丝卑微的恳求：“师尊……婉儿她……罪孽深重，罄竹难书……”
“但……但她好歹是徒儿一手将其养大，十几年的朝夕相处……求道祖……看在徒儿的份上，留她一命！”
“废去修为，永囚禁地，徒儿愿亲自看守，绝不让她再祸害宗门！”
云婉儿在一旁冷眼听着凌霄真人的求情，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感激。
当真可笑，她不过是想精进修为，她到底有什么错？
错的是天衍宗，是师尊无能，是那些弟子命贱！
师祖凭什么惩罚自己？！
然而，凌霄真人求情的话音尚未完全落下之际——
“噗嗤。”
一声利刃穿透皮肉的轻响，突兀地打断了水牢内凝滞的气氛。
云婉儿只觉得心口一凉，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洞感瞬间蔓延开来。
她愕然垂眸。
只见一截熟悉的紫色剑尖，正从自己胸前透体而出，带着温热的、属于她自己的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冰冷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