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没见过这等世面,像地主家的傻儿子进城,瞪大了眼睛,左顾右盼,缩手缩脚。
润竹表面笑得温和,眼角却不停的抽搐。
那追踪仪……不会真的坏了吧?
祖师爷就在这三个人里面?
念念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是三个人中,看起来最聪明的一个;谛听从头到尾板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话也少得可怜,给大户人家的公子当侍卫简直太适配;轩辕吧……
没别的评价,不是夯就是傻,在院子里半天,除了和念念玩闹,什么都没干,而且看什么都是副没见过的模样,夸张点口水都要下来了。
润竹接受不了祖师爷投胎成为像念念这样娇俏的小姑娘,也接受不了,祖师爷变成谛听那种木讷的样子——相传在幽界,他们祖师爷是七个弟子中,最得幽王神韵,最风流的一个。
他结交八方子弟,不问门第,只看心意;他一手建立清熙山,门徒遍布天下,要真算起来,他们沐家的先祖曾在清熙山求过学,可以算是清熙山的旁支。
他一柄长剑挥出逍遥意,不仅把幽王独创学了八九分,还因此悟道,自己又从中化出一套剑法,成为清熙山的立门基石。
总而言之,在清熙山众人的眼中,他们祖师爷就算是投胎转世了,也应该是个风流少年,怎么到了这……
润竹摇了摇头,不敢接着想,既然是天命,那就认命吧,说不定真是他们中的谁呢?
竖亥的大阵落下,柏煜的根系就像是被斩断了一般,再也吸收不了他人的灵力和精气,加之忆柯这样不要命的大火,树身很快呈现出了半枯半荣的模样。
随着主人的状态渐渐好转,细如丝也更加迅捷锋利,三两下砍掉最大的那个分枝,枝干顶着翠绿的叶哗啦啦落下,砸在天网上,竖亥险险避开,心道老天,若非有天网兜着,不敢想真这么砸下去,那些凡人不得成一滩肉饼?
执渊在细如丝和藤蔓的群魔乱舞中回过头,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声音更是沙哑得不成调:“是什么?”
忆柯在远处掌着灯,闻言轻声哄骗:“怎么还分神?”
“那么俊的脸,小心给划到了,好好打架。”
执渊垂下眼眸,细如丝夹着剑意,见山劈山,见水开水,一路落到柏煜面前,和他贴身肉搏,拳拳不留情,就连本体主干上,都被细如丝留下了数不清的口子,木屑簌簌落下。
忆柯的“虚淮若风隐”随即跟上,柏煜的长袍很快透湿,他被切断了和“下面”的联系,身上的伤没有灵气滋养,汩汩涌出血来,条条疤痕狰狞可怖。
细如丝勾着树干,执渊借力起身,半空中张开长腿,死死勒在柏煜的脖颈上,在他的身后,巨木不停燃烧,晕染了半边天,灯影坐落其中,忽隐忽现。
柏煜整个人摇晃了两下,再也维持不住本体,身后的巨木缓缓消失在云层中,他自己也脱力,好不容易挣开了执渊的束缚,却直直从云端跌落下去。
天网认主,不会接他,他就这么砸在了沐家那片废墟中,激起一片烟尘。
竖亥站在乱石后面看,满脸嫌弃地砸了下嘴——早听闻他们师父实力恐怖;早见过小渊疯狂,要是动手就不管不顾。现在这两个人,情况一个赛着一个的差,没想到啊,真打起架来,还是那么刺激。
要是换作常人这样砸下来,早就什么都不剩了,可柏煜毕竟是汤谷的神,他拖着满身的伤,竟还活着。
他搬开石块,顶着满头乱发,颤巍巍的爬出来。
大战将歇,云端一片狼藉。
忆柯提灯落在细如丝上,找执渊要了几张清洁的符篆,把天网兜着的残枝败叶收拾干净,烈火消失在云层中,似乎刚才的晚霞只是错觉。
对方毕竟是柏煜,这样一战的消耗巨大,更何况执渊的息壤才刚刚好起来,情况还不稳定,现在支撑不住,猛的半跪在细如丝上。
细如丝如长龙般盘踞在半空,忆柯坐在上面,半搂着执渊。
身体和手臂构成小小的一方空间,把高处的风都挡在了外面。执渊鼻尖全是忆柯的味道,红衣墨发映入眼帘,他想强撑着起身,奈何提不起一丝力气。
他抓着忆柯的手腕,两指按在她的脉搏上,吐出的字也是断断续续的:“是……若水吧?”
刚才对战时,通过后背流入他四肢百骸的东西是什么?
想让息壤“活”起来,最简单的法子是注入仙气,可是仙都已经覆灭了那么多年,哪来的仙气?
都说这是最简单的法子,那就还有其他的,不简单的办法。
执渊能感受得出来,流入他体内的东西不是仙气,他以息壤之身在人间行走多年,曾对这事也颇为上心,查过不少古籍资料,除了仙气滋养而外,还有一种东西,也能让息壤“活”过来。
若水,和息壤同源,都是伏羲所创,它的唯一作用,就是滋润息壤。
息壤在这世间仅此一份,而若水则不同,传闻中,它是有配方的。
只是这配方早已失传,不论天上人间,几乎难有知情者,是以这个法子,只记录在各类典籍中作为美谈,最“实用”的,还得是仙气。
忆柯诞生于混沌之地,除却盘古不算,她几乎和天地同寿,曾经也是见证过诸神时代的,她要是知道若水的配方,并不为奇。
果然,他听见忆柯低低的“嗯”了声,她转过身,懒洋洋拨了拨放在一旁的灯,道:“你都那么用心给我准备礼物了。”
“那我怎么好意思空着手拿?”
“总该有来有往,有礼有节的。”
执渊:“……”
他动了动唇,就感觉忆柯把他搂得更紧了些:“息壤毕竟干裂太久,若水贸然注入进去,是会有些不适的。”
“你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执渊扭过头,他那薄薄的眼皮颤动着,把脉的手不着痕迹的离开,他的嗓音还是很沙哑,几乎有点哽咽的意思:“你知道吗?”
“就在刚才,你给我注入若水的时候。”
“我几乎感受不到你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