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传言他风流债无数，但真能捕捉到影子的，只有那名叫“姑塘”的院子——后来发展成了小镇。
姑塘，姑塘……念念垂眸沉思，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呢？
她听过，她肯定听过，曌岚姑姑说——对，就是曌岚姑姑，她游走人间的化名，叫做姑塘！
念念拉起谛听的手，喜道：“是曌岚姑姑啊，澈叔叔喜欢的，一直都是她。”
谛听也是愣住了，不过随即想想，这事在当年，也算是有迹可循。
曌岚性子自成一派，尤爱喝酒，常偷跑去人间喝个烂醉如泥，有些时候路见不平，总会闯下许多祸事，最后还是梓澈找到她，帮她收拾烂摊子。
她妩媚又自由，行事爽快果决，比起心里藏事乖乖巧巧的扶桑，独坐奈何桥头望尽世间悲凉的萦芑，她是幽界最浓墨重彩的存在。
她常带着念念到处闹腾，可以说，念念现在这种无忧无惧的模样，除了是那几个师兄妹宠出来的，更是她教出来的。
那一身紫纱，裙摆下白皙的脚腕上系着铃铛，不论行走坐卧还是锁拿小鬼，都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每每听到这个声音，梓澈就知道，是她来了。
彼时清熙山不成规模，幽界又事务繁忙，梓澈难以抽开身去人间，久住琉璃殿的常来阁。
他把笔搁在山牙上，径自翻看着案卷，头也不抬的问：“这回又是怎么了？”
曌岚没好气道：“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她把酒坛放在梓澈桌上，坐在酒坛旁，铃铛随着赤足摇晃：“我在人间，亲眼见到了一则美谈。”
“都说才子佳人，科举及第状元郎，衣锦还乡拜高堂，十里红妆，竹马情义还。”
嘀嗒——
梓澈写字的手突然顿住，墨汁砸在宣纸上，晕开了一片灰白，瞬时间，他眼中情愫含糊不清，半响才敢抬眸，问：“然后呢？”
曌岚无知无觉，理所当然道：“没有然后了呀。”
“我想这既然是大喜，便去凑了个热闹，把人家珍藏的女儿红偷出来了。”
“喏，还挺好喝的，你尝尝。”
梓澈无奈笑了。
那时候，念念和谛听刚好就趴在房梁上，弄了个小机关想捉弄梓澈，没想到，最后机关是被识破了，却恰好碰见这一幕。
念念垂眸沉思，良久后问谛听：“你说梓澈叔叔的这个……信物，会不会就是和曌岚姑姑有关？”
还不待谛听回答，念念就下定决心：“不行，我得去梵音山一趟，找我姑。”
谛听：“哎……”
山风有些凉，渐渐入冬了，少女裹着厚厚的袄子，脸蛋红彤彤的，站在阳光下，明眸皓齿。
那璀璨张扬的笑颜，顿时让谛听不知道要说什么。
念念捶了一下谛听的胸口：“又是这副支支吾吾的模样。”
“我知道，你不放心，想跟着去。”
“可是主人既然叫大家回清熙山，那清熙山必定会发生什么，你留在这儿我才放心。还有啊，我这次去梵音山是找姑姑的，晨羽晨珈不也在那边吗？没事的。”
对方张了张口，被念念毫不犹豫的堵回去：“谛听，我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个处处需要保护的小女孩了。”
“你相信我，好么？”
谛听踟躇良久，最终才重重点了下头。
念念往下山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身，在谛听脸上飞快的吻了一下。
她眨眨眼：“冬日没有桂花，但我还是想吃桂花糕。”
谛听：“清熙山上有桂花树，我用灵气滋养着，不日就将开花，等你回来就能吃上了。”
“就知道阿谛靠谱。”
“哎等等。”
“怎么了？”
谛听从怀中掏出那枚淡黄色的小珠子，递给念念：“这东西我研究过，里面蕴含了……灵力，可以救命的，你带着它。”
念念垂下目光，定定看着这枚珠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也好。”
忆柯靠在廊柱上，捻着茶杯，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一动不动。
没来由的，她忽然有些想念念了。
忆柯轻声笑了笑，果然啊，在人间待久了，就很容易伤春悲秋，她强行收回思绪，眯起眼睛，遥遥看着执渊除须弥降厉鬼。
当然，须弥是无法除去的，当世的摆渡人，包括那天沐家门口的竖亥，他们能做的，只是引导。
可是他们不知道。
他们看着幽王亲笔写下的书，用着幽王传下来的法子，享着轮回道带来的好处，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些东西的背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像生来如此，理所当然。
而创造了这一切的那个人，此刻却平静的站在廊下品茶，作为沐家姑娘的悠悠十多载，她辗转四方，见过的、听过的事情数不胜数，也不知道，当初桂秋实说那些话的时候，她会想些什么。
“幽界，忘川水，这些都是用来限制凡人的，如果没有轮回道，我们就不会生老病死，也不会遭遇这些离别和不舍……”
多么讽刺的一段话。
不公平呐……
最后一只厉鬼哀嚎声消失在大雾中，执渊从幽界中走出来，收了黄册子，弹了弹袍摆上的灰，问：“还有茶么？”
忆柯：“留着呢。”她朝屋内抬了抬下巴：“外面冷，先进去。”
这次动乱把沐家吓了一跳，众弟子受伤的没受伤的，纷纷集结在院子里。
但是一个都插不上手，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执渊就已经把那些东西解决了，徒留下这潇洒的背影，让众人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要不要做点什么？
或者要不要说点什么？
沐筱面上沉着，实则也很是为难：走了吧，感觉不那么尊重两位老祖，合该道句谢的；不走吧，又好像打扰到了什么，显得很多余。
让他们如此忌惮的须弥和厉鬼，给当世摆渡人造成浩劫溃不成军的东西，在这群“老祖”面前，竟然只是抬一下手的问题！
在场的多多少少，都觉得很没面子，手足无处安放。
不知过了多久，沐筱才吩咐下去：“各摆渡人不是想要拜访沐家么？那就让他们来。”
“齐齐整整的来，一个都不要少。”
“家主，这……”
沐筱望着那扇门，轻声说：“他们让厉鬼消退，让宵小无所遁形，甚至就连竖亥老祖，都尊之敬之。”
“不论他们是谁，世人都欠一句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