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正殿深处,一间被重重阵法隔绝的密室内,白羽哲正小心翼翼地替暂时昏迷的焰尾缝合腹部的伤口。那伤口在相繇的力量作用下已经不再流血,但看起来依旧狰狞。白羽哲动作轻柔,心中不免担忧这深可见骨的创伤会引发感染。
识海中的相繇感知到他的忧虑,满不在乎地道:“瞎操心什么?它要是能被这点小伤感染致死,还配叫神兽?放心,死不了,过两天活蹦乱跳给你看。”
果然,不出半日,那只因为取出大量晶石、神力暂时衰退而缩小到狐狸大小的焰尾,悠悠转醒。它发出一声细微的、带着痛苦的哼叫,睁开了那双依旧瑰丽却带着几分迷茫的琥珀色兽瞳。它先是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陌生的环境,随即,目光落在了白羽哲身上。
鼻翼微微翕动,它从眼前这个人类身上,嗅到了那股铭刻在灵魂深处的、属于契约饲主的血脉气息。这是当年在长明窟,白羽哲亲手在它额头绘制契约符号时留下的印记,它认得这个味道。
然而,认得不代表亲近。焰尾对这位人类饲主,显然并无多少情分。尽管是这个人类将它从那个暗无天日、承受无尽溺毙之苦的湖底囚笼中解救出来,但它骨子里对人类的戒备与疏离根深蒂固。在它漫长的生命里,人类接近它,无不是觊觎它那强大的神力。更何况,它此刻清晰地感觉到,眼前的饲主身上,竟然感应不到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
也就是说,这个名义上的饲主,如今只是个废人。
他们之间,除了那道无法解除的契约联系,空空如也。焰尾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呜咽,蜷缩起身子,摆出了防御的姿态,眼神冷漠而疏远。
白羽哲看着它这副模样,心中无奈苦笑。他本也没指望这只历经磨难、对人类充满不信任的神兽能对自己感恩戴德,更无意驱使利用它。他救它,更多的是出于一种身为饲主的责任,以及揭开真相的必要。
但白羽哲能忍,他识海里的那位可忍不了。相繇何等身份?上古凶神,连天地都不放在眼里,岂能容忍一只“小狐狸”在自己面前如此无礼?
“哼,不识抬举的小东西!”相繇冷哼一声,意念微动。
霎时间,白羽哲那双原本沉静的眸子,骤然发生了变化!瞳孔收缩,化作两道泛着冰冷金光的竖瞳!一股源自洪荒远古、蛮横、暴戾、充斥着毁灭气息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降临在这小小的密室之内,精准地笼罩向角落里的焰尾!
刚刚还一脸冷漠戒备的焰尾,在这股它无法理解、源自生命层次绝对碾压的威压之下,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全身的毛发根根倒竖,如同一个蓬松的毛球,四条小短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瑟瑟发抖,连呜咽都变成了细弱可怜的“嘤嘤”声,拼命把脑袋往尾巴里钻,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缝里去,再不敢看白羽哲一眼。
震慑住焰尾后,相繇收回了威压。白羽哲看着角落里那个吓得缩成一团的小毛球,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思却飘向了别处。
“看着焰尾,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白羽哲在识海中说道,“当年许洛罗织给我的罪状里,有一条是说,我指使焰尾在长明窟屠杀之前,还先去了拾月湾行凶……可是,我清楚地记得,我并没有命令焰尾去过拾月湾!那么,当时指使焰尾屠杀拾月湾的……到底是谁?”
这个疑问如同电光石火,瞬间照亮了被忽略的角落。
相繇懒洋洋地回应:“这还不简单?你直接问问你的‘小狗’不就行了?它可是亲历者。”
白羽哲一愣:“问焰尾?它又不会说人话,我怎么听得懂?”
相繇嗤笑一声:“你问便是,它说的‘话’,本尊听得懂。”
白羽哲恍然大悟,脱口而出:“对哦!你也是……呃,兽类!能沟通!”
“放屁!本尊是神!是至高无上的相繇大神!岂是这等小兽可比?!”识海中,相繇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虽然他并没有尾巴,瞬间炸毛,破口大骂,用词之古奥粗鄙,让白羽哲大开眼界。
好不容易等相繇骂累了,白羽哲才小心翼翼地,通过神识链接,将自己的问题传递出去,由相繇“翻译”给瑟瑟发抖的焰尾。
在相繇那残余威压的“温和”注视下,焰尾哪里敢有半分隐瞒,哆哆嗦嗦地、断断续续地传递回了信息。
经过相繇的转译,答案清晰地浮现在白羽哲脑海中——司徒宗主!
是司徒澈的父亲,焰尾的前一任饲主!
白羽哲猛地一震!是了,他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许洛、韩日擎、宁致远、百里妃这些人身上,却几乎忽略了这位在屠杀事件中第一个“陨落”的宗主!既然司徒宗主身为焰尾的前任饲主,那么他必然已经身死,否则契约无法转移。那许洛是如何处理司徒家后续的?
他立刻通过姚湘,动用秘阁的权限去调查。
姚湘很快传回消息:根据官方记载,司徒宗主死于七年前,死因是“旧伤复发,沉疴难起,病逝”。而司徒宗主的独子司徒澈,这些年来一直与其母亲居住在海西旧址,远离中原权力中心,做个富贵闲散的公子哥,似乎对仙门事务毫无兴趣,也从未对父亲的“病逝”提出过任何异议。
“病逝”?白羽哲心中冷笑。一位修为高深的一方宗主,会在那个关键节点恰好“病逝”?而他的儿子司徒澈,偏偏在那个敏感时期远避海西,不闻不问?这未免太过巧合!
海西……那里是司徒家的传统势力范围,也是远离长安和各大势力视线的地方。
白羽哲当即做出决定:“必须去一趟海西!找到司徒澈!他父亲身上,一定藏着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或许,拾月湾的惨案,以及整个事件的另一面,答案就在那里!”
新的线索指向了遥远的东南沿海,一条潜在的、可能直指核心真相的路径,在白羽哲面前缓缓展开。他必须亲自去海西,会一会那位看似置身事外的司徒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