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凤是不想做家务的,以前是因为她懒,现在是因为她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哪有功夫耗在杂务上。
她招呼凤娇跟上自己:“走吧,先去买些文具,再找个老妈子来打理家事,你也不用总惦记着这些。”
她说着便迈步往前走,这回要去的不是刚刚去的那个杂货铺,而是要去百货大楼。
凤娇乖乖跟在后面,瞥见街上有对母子手牵着手,眼神动了动,悄悄抬起自己的小手,试探着往刘金凤的手边凑。
刘金凤察觉到了,也没躲开,任由她轻轻攥住自己的衣角,后来干脆反手牵住了她,这孩子也不小了,牵着走不用弯腰,倒也省事。
凤娇被牵着的时候,垫脚跳了着走了两下,觉得自己太不稳重了才又老老实实的走路。
刘金凤没说什么,指尖触到凤娇手上粗糙的茧子,她心里默默想着:得在上学前给她好好养养,总不能带着一手茧去念书。
虽是官家学校,但这年头能念书的,家境大多不算差,凤娇的形象也得好好拾掇一番。
刘金凤低头看了一眼喜滋滋的凤娇,好像穿过时空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她第一次跟着自己爹进城的时候,是她自己死乞白赖非要跟着的。
她爹在前面走,她扒着他裤子往上爬,差点给他裤子扯掉了,被打了,反正也不疼,她就不撒手,最后他爹无奈的左手牵着驴,后面背着她,一路上骂骂咧咧的进了城。
“娘,你不高兴吗?”凤娇是一个非常,小声问道。
“没有,”刘金凤回神,握紧了她的手,“我在想,老妈子必须得找,你这一手老茧,得好好养过来。”
凤娇羞赧地想缩手,却被刘金凤攥得更紧:“跟我还害羞什么?走吧。”
“嗯!”凤娇的应答声格外响亮,满是雀跃。
喜悦是会传染的,刘金凤确实被感染到了,她笑了笑收起思绪,人总要往前看的……
然后她就看到了刚下黄包车的张仲文,啧,早知道就往后看了。
“刘女士!”张仲文是很高兴的,他今天不是来找刘金凤的,而是跟着赵编辑一起去找拖稿的作者的。
这位作家写的武侠小说深受读者喜爱,可惜就是三天两头的拖延,刚巧这人也是住在这边
“是张先生啊,可真巧。”刘金凤停下脚步,客气地问道,“你这是来办事?”
“是啊,过来找个人。”张仲文点头,又反问,“你这是要出去?”
“嗯,带凤娇去百货大楼。”刘金凤说着就朝旁边的黄包车夫招手,“刚要叫车就碰到你了,不打扰你办事,我们先走了。”
张仲文忙摆手:“不打扰,你去忙吧。”他忽然想起什么,往前凑了两步,压低声音补充:“对了刘女士,最近沪市街上不太平,你们母女俩尽量早些回,别在外头耽搁。”
刘金凤心头微动,能让张仲文特意提醒,想必不是小事,她点头应下:“多谢张先生提醒,我们晓得了。”说罢便吩咐车夫出发,黄包车轱辘转动,很快将张仲文的身影甩在身后。
张仲文还怔在原地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只觉得今日的刘金凤似乎比上次见时更显明艳。
一旁的赵编辑见状,忍不住皱起眉,他是个正直的人,最是看不惯那些不道德的事:“张经理,我们还是早点去找苏先生吧,这样你也能早点下班回去见嫂夫人和孩子们。”
这话里的提醒再明显不过,张仲文自然听出来了,脸色瞬间沉了沉,随即又压下情绪,扯出一抹笑:“是该走了,我们去吧。”
无耻的人并非不知道自己无耻,只是不希望被人戳穿这无耻的一面罢了。
刘金凤问前面拉车的黄包车夫:“这位师傅,这几日街上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太太,您这可是问对人了!”黄包车夫脚下没停,嘴上却打开了话匣子:“今年城里涌进来不少流民,还有军阀的逃兵。这都十月下旬了,沪市冬天虽不算冷,但换季的时候,总有人自己或家人生病……人嘛,到了绝境,总得想办法活下去……”
话没说透,但意思再明白不过:走投无路的人,难免会做些偷抢的勾当。
说到这他又忍不住想起自家的事,他家八口人,他爹、他自己、他儿子都是拉黄包车的,房子是他爹祖上传的,家里还有辆自己的车,就算这样,年景好时一年也就能攒二三十个大洋。
要是家里谁生场病,别说盈余,老本都得搭进去!再过几年爹干不动了,就剩他和儿子,妹妹和外甥女还在家里,儿子还到了要成家的年纪……
自己难,那些外来的人,又没个营生,只能更难。
说着话,车已到了百货大楼门口。
车夫收了刘金凤三角钱,又多叮嘱一句:“太太,您买完东西就就近叫车回去,可别在街上乱逛,就算逛也别往外去。”
“多谢师傅提醒。”刘金凤点头,想着这黄包车夫消息灵通又问:“不过我还得找个帮佣,该去哪里找?”
车夫眼睛一亮,连忙说:“太太要找帮佣,去荐头店就行,就是得花点荐头费。”
刘金凤点点头再次道谢带着凤娇准备离开。
这黄包车夫突然出声:“太太您找帮佣,我家妹妹今年二十八,她男人年前没了,带着个闺女被婆家赶出来了,手脚麻利得很,人也老实安静。
您要是不嫌弃,我带她来见您,给您干三天工,您要觉得合适就留下可好?也省了您再多花那一笔荐头费用。”
刘金凤停下回头看,打量起眼前的车夫:他身上的短褂虽然颜色发黄,却浆洗得干净。虽是拉车的,但手上的指甲修剪的齐整没有怎么藏污纳垢,她还悄悄的瞅了眼凤娇的小凤爪……有泥。
“若是如此也好。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这的工钱可不高,三餐不用她做,平日里就是做些琐事杂事,要是能接受就来。”
“唉唉,您说的不多,是多少?”这车夫也摸不准帮佣的工钱。
刘金凤估摸着物价和之前顾府的规矩说:“我这包三餐住宿,四季衣裳各一套,每月只给一元5角钱,要是愿意的话就来,不愿意那就算了。”
陆大成心中估摸不用做饭这活计就轻松许多,但这要是一家七八口子人,哪怕是杂事也够她受的。
他也只是想给妹子找个工作,不是想推她入火坑,于是又问:“那不知道太太家里几口人?”
“我男人、我还有我闺女,活不重,等日后这丫头念书去,她再去接送就好。”
陆大成一听觉得很是不错:“太太我这就回去带我妹妹来,您去逛,一会儿我再来给您送回去。”
刘金凤点点头算是应下了,她也不担心这人起歹心,一个是她实力在这,另一个,这人虽是个黄包车夫,但也算是有家有业的,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一般没人会乱来。
再者就是,他对被婆家赶回家还带着孩子的妹妹能有几分包容和爱护的人,就算找工作也不是一心想甩包袱样的,还知道打听一下状况。
他品性不一定很好,但绝对不会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