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室的门被推开,冷风灌进来,灯泡晃了晃,白光里浮着细小的灰尘。
几位高年级正聚在一起,见阮时苒进来,神色微妙。
“来了正好。”
“今晚的播报,你来。”
阮时苒一怔。
晚间播报——那可是全校都在听的黄金时段,学生吃完饭,老师巡查,广播声会穿过每一栋宿舍楼。
一旦出错,丢脸不是小范围,而是整个校园。
学姐笑吟吟地把稿子递过来,语气却带着冷意:“苒子,你不是挺会改稿子吗?这次稿子,不许改一个字。”
阮时苒低头一看,心口一沉。
稿子冗长,句子拖沓,连标点都乱七八糟。
这种文字念出来,不但容易卡壳,还会让人听得发闷。
显然,这是明摆着的刁难。
旁边有人阴阳怪气:“不敢就说不敢,别耽误大家时间。”
另一人笑:“是啊,不行就换人,省得丢人。”
阮时苒抿紧唇,手心汗意涌出。
她没有推脱,只点了点头:“我来。”
学姐挑眉:“记住,不许改字。”
夜幕渐渐落下,校园一片静。
广播室里,红灯亮起的瞬间,空气骤然紧绷。
耳机里传来自己的呼吸声,稿纸在指尖颤抖。
第一句话念出来,她就感到节奏磕绊。
字句拖沓,声音听得出僵硬。
耳机里甚至传回一丝窃笑——有人故意没关掉旁路,想听她当场出丑。
心口猛地一紧。
就在要卡壳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抬头,看见窗外的夜色。
校园里宿舍楼灯火点点,学生们的身影从窗口掠过,像一双双眼睛。
她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倔强:她不能让他们失望。
阮时苒猛地压住慌乱,声线一沉,强行拉紧节奏。
她没有改字,却用停顿和重音,把冗长的句子拆开,一点点咬出清晰的节奏。
“同学们,今天的学习劳动虽辛苦,但正因为辛苦,我们才知道肩上的责任。
这一代人,走得是硬路,可正因如此,脚下才更稳。”
声音透过广播扩散开,落进每栋宿舍楼。
原本昏昏欲睡的同学们不由抬头,听得入神。
广播结束的瞬间,校园安静了一拍,随即走廊里传来零星的掌声和喊声。
“刚才是谁播的?听得心里热。”
“是新来的女生吧?声音真稳。”
“比以前那几个老播音员有劲。”
话声一层层传进广播室。
几位高年级脸色难看极了。
学姐勉强一笑,话里带刺:“运气好,没出错。”
阮时苒把稿子放下,语气平静:“不是运气,是练过。”
一句话,干净利落。
学姐的笑僵在脸上,其他人也说不出话。
走出广播室,夜风扑面,冷得刺骨。
可阮时苒只觉得胸口滚烫。
今晚,她又一次扛了下来。
楼下,宋斯年正靠在树下,身影被月光拉得修长。
见她走下来,他抬眼,目光静静落过来。
阮时苒心口一颤,声音低哑:“我念完了。”
宋斯年淡淡一笑,眼底却有不易察觉的骄傲:“我听见了。”
十一月初,北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校园。
树叶哗啦啦往下掉,地上铺了一层黄。
就在这个时节,学校忽然贴出一张大红纸:
“冬季运动会,全校集体参加。”
一石激起千层浪。
操场上顿时炸开了锅。
“天这么冷,还要跑?”
“这不是折腾人嘛。”
“运动会可不是玩笑,班级得有代表,不行也得上。”
分项目时,阮时苒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女子800米”和“广播员解说”两栏。
一瞬间,议论声四起。
“她怎么什么都有?”
“广播员还好,跑步?她能行?”
“笑话,八百米能跑下来吗?”
声音此起彼伏,带着冷意和怀疑。
阮时苒拿着名单,心里咯噔一下。
她从小没受过正规训练,下乡时干过农活,可真要跑八百米,还要在全校人面前……
光想,就能感觉到脚底发虚。
正犹豫时,宋斯年的名字出现在“男子1500米”和“接力赛”上。
他拿着名单,神色如常。
阮时苒咬唇,小声:“我可能跑不下来。”
宋斯年淡淡:“没人天生会跑。”
顿了顿,声音压低,“你怕丢人,就练。练了丢人,总比不跑强。”
简短几句话,却像一石入水,把她心口的慌意压下去。
训练的日子很苦。
傍晚操场冷风灌,呼出的气白茫茫一片。
阮时苒第一次跑到四百米,就腿软,差点摔倒。
同学们在一旁看热闹,窃窃私语:
“看吧,早说她跑不了。”
“到时候出丑就是笑话。”
阮时苒气喘如牛,心口像要裂开,却还是硬撑着往前挪。
耳边传来一句冷声:“再跑一圈。”
她抬头,宋斯年就站在跑道边,眼神沉沉,像一块石头。
“能跑多少,跑多少。你倒下了,我拉你起来,继续跑。”
也不知道多久,跑了一圈又一圈,阮时苒感觉自己的脸被风刮生疼,脚底也被鞋子磨得火辣辣的疼。
可每次快撑不下去时,她都能看见跑道尽头那道身影。
胸口的痛苦,就像被那身影压着,硬生生撑过去。
运动会那天,操场上人山人海。
冷风夹着喧哗,旗子在空中猎猎作响。
“女子800米,阮时苒。”
广播里念出她的名字,全场一片哗然。
“她真敢跑啊?”
“等着看她摔倒。”
“八百米啊,不是闹着玩的。”
声音像潮水一样涌来。
哨声一响,阮时苒冲了出去。
起步很快,可三百米后,胸口像被刀割,呼吸火辣辣疼。
身后传来冷笑:“看吧,跑不动了。”
腿越来越沉,眼前甚至一阵发黑。
就在要慢下来的瞬间,她听见场边一声冷喝——
“苒子!”
抬头。
宋斯年站在人群边,眼神笔直,声音透过风传过来。
“别停。”
那一刻,她咬紧牙,胸口的疼几乎要炸开。
可双腿还是一步步往前挪。
最后一百米,全场沸腾。
有人喊:“坚持啊!”
有人喊:“快倒了吧!”
阮时苒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嗡嗡作响。
可她心口只有一个声音:不退。
冲过终点的瞬间,她整个人差点跪倒。
宋斯年飞快跑过来,一把扶住她,冷声:“你赢了。”
全场安静半秒,随即爆发出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