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出令人叹惋的悲剧。
众人知晓了来龙去脉,再将视线转回那无知无觉放声大笑的林文新,顿觉得拳拳真心所托非人。
以小见大,这人随意抛弃患难与共的枕边人,难道对他们这些素未谋面的小人物就会重情重义了吗?
嘴上说着一起发财,等到败露的时候说不定就被推出去当替罪羊了,还是找个借口回绝的好。
众人心思各异之时,弟子们犹豫再三,还是上前搀扶。林文新两条胳膊软软地搭在师弟肩膀上,被架出去也是满脸憨笑。
抬起来之后,身体底下压着的纸包便暴露在众人面前。摊开的厚实纸张上还存留着整齐折痕,泡湿的金线粘连在方正边角。
这几日得了礼物的赵员外余光瞥见了眼熟的包装,惊得浑身一哆嗦。这一反常举动引起了同伴的注意,顺着视线望过去,也瞬间黑了脸。
不少生意人在县与县之间来来往往,各自混了个脸熟,见人反应奇怪便凑上来一探究竟。
赵员外指了指地板上的纸张,说起来仍心有余悸:“幸好我说这东西金贵,昨晚没舍得用。”
“竟然拿禁药来送礼,真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炸得众人气愤不已,将几个弟子团团围住,一定要讨个说法。
普通弟子平日里老实本分,不敢越俎代庖擅作主张。
可林文新又浑浑噩噩,一时急得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怎么也给不出满意的补救。
楼上吵吵嚷嚷,自然吸引了普通顾客的注意。一楼不乏胆子大的食客,上去绕了两圈,回来将浊酒一饮而尽,开始同底下人聊起新鲜八卦。
“听说了吧?那林文新是个负心汉,把人肚子都搞大了还不负责任!”
“其实不止呢,他吸大烟吸坏了脑子,口水流一地,问什么都只会傻笑!”
另一桌的客人露出诧异表情:“哎哟,这真不行,染上大烟肯定是家破人亡的!”
“这样看来那烂哭鬼还好些呢,好歹品行端正,知错能改也不是不行啊。”
才回来的人不屑地撇撇嘴:“掌门候选一个比一个烂,我看灵符门也做不了多久天下第一了……”
完事之后的两人其实没走,一同在客栈边上嗑瓜子看戏。
符往顾为这评价的转变而喜笑颜开,陈盛戈则是保持了高质量的沉默。
已经进入到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阶段了?
果然好坏都是对比出来的。林文新一出来,又觉得符往顾也不是不可以了。
一个哭包鼻涕虫,一个负心瘾君子,灵符门也是流年不利、时运不济啊。
一团乱糟糟中,两个弟子扶着林文新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纷纷扰扰,终于有时间思索对策。
高个子扯扯衣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林师兄应该有解毒丹吧,你看看他储物袋呢?”
另一个回复道:“才搬出来的时候我就试过了,设下了禁制,修为不够也没法强拆。”
为了保证成瘾,解毒丹的数量被严格限制。队伍里只有林师兄存着解毒丹,寻常弟子要用得专程向他申请。
高个子绕着桌子走了两圈,还是下了决心,“啥事不做铁定挨骂,不如我俩直接去制药的地方取算了。”
“就算来回浪费时间没赶上趟,等师兄问起来也有个说辞应付。”
说定了之后,两人简单同其余师兄弟传音知会一声,从客栈窗户腾空而起,迅速冲向远方。
底下的陈盛戈和符往顾发觉异常,当机立断跟上。
中原地势平坦视野开阔,再加两位弟子专注赶路无心遮掩,在天上的身影格外突出,顺利保持距离一路北上。
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一个破败拥挤的建筑群。两位弟子结印画符,凭空出现了个洞口,随即大步走进。
符往顾不由得心惊,“阵法规模庞大,还专门隐蔽了入口,据点竟然发展到了这种程度。”
陈盛戈也觉出来不同寻常,“法阵本身就难以攻破,也不知道里面的虚实,单凭我们恐怕会有来无回。”
她曾遇见过类似的阵法,险些没死在里面,并不想轻举妄动。
符往顾叹气一声接一声,陈盛戈心情也不轻松,开口安抚道:“我们先蹲守着吧,等人出来逐个击破借机打探。”
“体量大的话,留痕迹也多,不必这么灰心。”
“说不定还能拉上受害者一块儿反击呢。”
夜深人静,一队马车从建筑群中驶出,马蹄重重踩在地上,满载着货物穿梭在街道。
走了一段,天边已经发白。道路越发宽阔,楼宇也变得气派昂扬,似乎是朝着繁华地带前行。
符往顾盯了会朦胧晨光中的招牌,终于想起来了。
他密语传音道:“这是锻体宗周边的灵荣大街啊!”
“我之前曾带队交流学习,就是在这里找客栈住下的。”
马车已经在店铺前停下了,由早就在门口等候的劳工卸货分装,摆上货架。
里面拿出来的不只是包装精美的熏香,还有平平无奇的竹筒火折子。
天光渐亮,早餐铺子已经开了门,在叫卖声中街道逐渐苏醒。
时间尚早,却已经有满头大汗的体修在街道上采买需要的物品,其中便有一人呼哧呼哧地跑进了店铺。
“小二,那缺货的火折子到底补了没有?”
“我这几天晨练每回都来,到底还要多久才能补上啊?”
小二笑脸相迎,指了指满满当当的货架:“这不正巧了,刚卸了货!”
“其实您完全没必要等,另一款只贵五个灵石,质量更为优秀!”
那人连看都不看,“我就要最便宜的!”
小二更加卖力推销:“才卖三个灵石的劣质货,烧起来烟雾大得很,给熏了眼睛也不好啊!”
不料正中了客户下怀,对方嘿嘿一笑道:“还能顺便锻炼双眼,一举两得啊!”
陈盛戈长叹一口气。
她就知道!
“不怕同你讲,我每天都熏一会,闻着那烟心里可高兴了!”
“这大概就是勤恳努力所带来的踏实和满足吧!”
虽然但是,其实跟自律没有丝毫关系。
一般来说,大家称这种现象为“成瘾”。
那人兴高采烈道:“都说细节决定成败,像我这样严于律己的人,以后在火场炮场一定能一马当先了!”
小二一摸额头上的汗水,“这做工也不好,得使劲儿吹气才能点起火来……”
那人更为兴奋,“还能锻炼心肺!”
“我有如此独到眼光,有如此苦心,这回小测一定会登顶的!”
小二实在不能理解,“其实……”
“不要再说了,我自有定夺!”
“既然它不嫌我穷,我也不能嫌它差啊!”
小二讪讪笑着,只好从货架上取了一个火折子下来,做成了一单生意。
符往顾认出来顾客的身份:“这是锻体宗统一发的练功服。”
陈盛戈眼睛都亮了,“锻体宗也是三大宗门之一啊,怎么可能怕林文新?”
“这就是我们的转机!”
也是计划推进的助力。
符悟真如今苟延残喘,日薄西山,掌门之位交接后估计就得下线了。
一旦放任其衰落出局,反对派掌控权力,凭借第一宗门的底蕴强压下道剑宗的怒火也并非不可。
局势稳定后进入谈判,稍微交心就会发觉是中了计谋,届时盛云门恐遭灭顶之灾。
若是能把锻体宗扯进来,因着荼毒弟子的过节,保不准符悟真能重整旗鼓,有来有回地跟反对派缠斗下去。
可要怎么揭露才能利益最大化呢?
还没等她思考出个一二三来,符往顾自告奋勇道:“我对锻体宗熟,让我来!”
等到了弯弯小路上,符往顾戴着面具上前劝导。
“这火折子里掺了禁药,燃烧时的烟雾带有毒性!”
“师弟你已经对它上瘾了,”符往顾真诚道:“抓紧去跟管事长老反映吧!”
那人愣了一会儿,“怎么可能呢?”
“我天天用,也没见有什么离不开的啊?”
陈盛戈忍不住扶额。
你倒是断两天试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