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洎之前就隐约听说:大周王朝的魏王是李琰亲身上阵,用美人计铲除的。
这种传言属于大逆不道,明面上没人敢多说,但私下还是暗暗议论。
现在魏王既然没事,却躲在帘子后面遮遮掩掩的,难道是有了什么残疾?
那说明宁王当初确实是下了狠手。
照理说,魏王应该是咬牙切齿恨之欲死,可他如今却在这儿问东问西,三句不离某人的日常起居。
他们两人之间难道真有点什么……章洎心中念头纷乱,只恨看不到对方神情。
潘磊干咳一声,有点不客气地制止了魏王发问,直接扯回了正题。
“既然章学士早有弃暗投明的打算,就让我们看看你下一步的诚意吧!”
章洎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跋扈过头,但魏王既然没有出声反对,他也只好答应了。
“我有个随从原籍楚州,他也有亲戚就住在江边村子。你们最好在那里设个点,我会定期派他来递送情报。”
潘磊又是越俎代庖的决定了,章洎看这情况,隐约有些不对,但他不知道魏王到底是什么状况,因此也不敢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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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洎的三大新策传扬出去,涉及的百姓商人和佛门信众都是人人自危,民间群情激愤,更多的则是要哭惨喊穷。
诡异的是,唐国朝廷既不出来辟谣,也没有及时颁布法令确认,让这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支持新策和反对的人群在茶馆、学院甚至街头争吵了数日。道理越辩越明:其实大家也都知道唐国的难处,但这么大刀阔斧地改制赋税,相关人等真是无法承受。
等到大家闹得精疲力尽了,宁王终于颁布了真正的赋税法令:跟传言中的三大新策截然不同,此次改制的收税面很广,但税负却比传言中的要小许多。
新的税制一经公布,民间顿时欢呼雀跃。
这世上的事都是这样的:先放出“谣言”要把大门打破,随后真正实施的时候竟然只是开窗,那大家就都能接受了。
章洎发现自己的毒计竟然完全没有得逞,失态之下连周围人的问话都没有听清。
他皱着眉头,坐立不安:已经坐上了大周王朝这条船,若是自己对他们没用,那将来要如何在那边建功立业呢?
章洎只能更加小心谨慎,注意留心唐国的动静。
很快,他便获知了一个绝密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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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州府衙内,潘磊有些烦躁看着手中的薄纸:这是刚从蜡丸里面取出的。
“唐国在鄂州的水军已经沿江西进,欲与荆南、湖南地区残余势力联合,攻击我军侧翼,一举歼灭淮南西部的大周驻军!”
“要不是章洎传来消息,我们只怕要被打个措手不及!”
潘磊愤愤道,对本地驻军的情报收集能力实在不抱希望。
但这也是皇帝让他们在消灭南汉之后不做休整,匆匆北上的缘由:唐国表面把重心放在吴越国上,实则磨刀霍霍对准淮南十四州。
这里归顺大周的历史并不长久,在此之前一直都是唐国李氏的领土。因为语言相通的原因,百姓也是心向金陵。
唐国已经摆脱了旧日沉疴,重新磨利了爪牙,绝不可再加小觑!
潘磊针对这一情报,匆忙把部下叫来布置了一番,竹帘后的那人冷眼旁观,却并不赞同。
“我总觉得你被李琰牵着鼻子在走。”
潘磊很不高兴的反驳道:“这里离金陵太近,而离洛京太远,我们原本就是客军作战。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有什么不对?”
竹帘后那人欲言又止,潘磊更加自信满满:“殿下就静等我的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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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磊秘密调兵遣将,原本想给李琰一记重击,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道晴天霹雳——
唐国并没有突袭淮南西部,而是将矛头对准了和州!
在李琰的命令之下,唐国最精锐的龙骧水师与步卒,在采石矶秘密集结。这里是长江下游的重要渡口,江面相对狭窄,利于抢渡。
在一个无月的深夜,唐国水军以蒙冲斗舰在前,满载重甲步兵的艨艟巨舰在后,千帆竞发,直扑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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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石矶以北的江岸,此刻已被火光与呐喊声撕裂。唐国的“神火飞鸦”——就是之前在攻占吴越时使用的新型火药箭,再次大发神威。
它们拖着凄厉的尾焰,如同流星火雨般砸向北岸周军的营寨与防御工事,点燃了夜空,也点燃了战争的序幕。
江面上,唐国的楼船如同移动城堡,高大的船体挡住了周军的箭矢。船身两侧伸出无数长桨,奋力划动,破开漆黑的江水。
靠近岸边时,舰船侧舷的挡板轰然放下,身披重甲、手持长斧的将士如同铁流般涌上滩头。
周军的抵抗是激烈的,骑兵试图从侧翼发起冲锋,试图将这些登陆的“铁罐头”赶回江里。然而,滩头泥泞,限制了战马的奔驰。
唐国阵中,训练有素的弩手们依托盾牌,进行着三轮迭射,锋利的弩箭穿透皮甲,将冲锋的骑士连人带马钉在地上。
江中,快船灵活游弋,用拍竿摧毁试图靠近的周军小船,牢牢掌握着江面的控制权。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江水特有的腥气,厮杀声、兵刃碰撞声、垂死者的哀嚎声,交织成一曲残酷的战争交响乐。
在五个多时辰后,凭借优势水军的支援和出其不意的打击,唐国成功在江北建立了稳固的登陆场,并一鼓作气,攻克了江北重镇和州!
此战,唐军展示了前所未有的攻坚能力和战斗意志,让仓促迎战的周军大为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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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捷报的李琰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因为她收到了一份意想不到的口供。
章洎发现形势不对,连家人都舍弃不顾,带着金银细软偷偷跑路,却被早就埋伏在他家附近的青雀司暗谍抓了个正着。
经过一番拷问,章洎对自己勾结大周王朝的行为供认不讳。
但他口供中有一段却让李琰露出震惊之色,连手中的杯子落地都浑然不觉——
“他说,魏王亲自接见了他?这怎么可能?!”
李琰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眼前,太阳穴突突乱跳。
“魏王怎么可能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