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宫,慈宁宫。
“明玉,哀家知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你皇兄也真是的,我们天玺如何还到得了要把长公主派去乌斯那小国和亲的地步了?乌斯王提出如此要求,驳回了便是,难道还要看他们的脸色?
“若非那赫连灼瞧着确实是个可堪重用的,你又硬要去,哀家这心里……”
先前她只是想让萧明玉和他见一面,却没想到二人竟真看对了眼,她做母亲的,如今才知道并非是谢云归不够好,而是她实在见不得女儿离开,天下的好男儿在他眼中都不堪配。
太后拉着萧明玉的手,轻轻拍着,眼中满是怜爱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那徐家明礼,哀家瞧着是个知冷知热的,学问好,品貌也端正,对你更是……你若点头,哀家便去跟你皇兄说,这乌斯国的亲事,未必就是唯一的选择。”
萧明玉端坐着,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却不着痕迹地将手抽了回来,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
“母后,徐侍郎自然是极好的。只是……”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太后,目光清亮,“只是人心隔肚皮,有些人看着温润如玉,内里如何,却未可知。母后深居宫中,待人宽厚,但有时也需提防,莫要被表象蒙蔽,养虎为患。”
太后是何等精明之人,闻言神色微凝,仔细打量着女儿:
“明玉,你这话……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徐家虽不如谢家是个忠正直臣,但好歹也有百年基业,先帝在时也立了功的,在哀家身旁如何能称得上是养虎为患呢?”
萧明玉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深意:
“儿臣只是觉得,徐家树大根深,又与安郡王府往来密切。先安郡王……毕竟是皇祖父庶子,心中是否全然甘于现状,谁又说得准呢?母后与皇兄,还是多加小心为上。”
太后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你长大了,思虑得比哀家还周全,但这些朝堂之事,一个女儿家还是少掺和的好。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母后也不再多言。只是那乌斯国路途遥远,苦寒之地,你……”
话语未尽,已是哽咽。
“无妨,母后,您要相信女儿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是可以自己解决的,只是——您要保重身体呀。”
萧明玉说完,太后适才坦然的脸色突然有些挣扎起来。
“只是明玉,你马上要走——母后心中有一事,关于给谢琛下药——”
兴许是觉得心中有亏,她说话声音并不大,还犹犹豫豫的,萧明玉没听太清楚。
“……母后,您说什么?”
太后脸上掠过一丝极不自然的红晕,眼神躲闪着,带着懊悔与难堪:
“就是……就是你去青州前那段时间。哀家瞧着你与谢琛始终……形同陌路,心里着急。又知谢琛那孩子恪守臣节,定不敢越雷池半步。芸娘那丫头,模样性情都不错,哀家便……便想着若她能诞下一儿半女,记在你名下,将来谢家有了后,外人也不会总指着你的脊梁骨骂你善妒,误了谢家香火……”
她越说声音越低,终究是理亏,长叹一口气:
“哀家真的没想到……那药性会那般烈,更没想他会倔强至此,宁愿自己熬着也不肯……最后竟引得旧伤复发,高烧了那些时日……明玉,母后……母后对不住你,更对不住云归那孩子。”
其实这是萧明玉自己已经猜出来过七七八八,可太后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她心中还是五味杂陈。
太后见她脸色有些差,眼中情绪翻涌,心中更是愧疚,连忙拉住她的手:
“好孩子,母后知道错了!如今看你二人……虽磨难重重,却分明是彼此心中有情,母后这心里……更是悔得跟什么似的!
“但你要远行,那两个人留在府里也是碍眼,不如……不如你就做主,将芸娘和云袖都遣散了吧,毕竟这两个孩子也是母后精挑细选的好孩子,留在谢家也是搓磨了,对外只说是哀家的意思,给她们寻个妥帖去处,别亏待了便是。”
萧明玉闭了闭眼,强压下翻腾的心绪,事已至此,追究无益,何况谢云归当时千忍万忍,终是为了君臣之礼,而非为了她。
她缓缓抽回手,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平静:
“儿臣……知道了。母后放心,儿臣会妥善安置她们。”
回到谢家,遣散妾室的消息一出,京中难免一阵细微的骚动。
毕竟长公主已经和谢云归和离了,现在又要插手人家家后宅之事,还要遣散人家的妾,莫不是太过霸道了。
但毕竟是太后口谕,府中谁也不敢议论一些什么,加之萧明玉的三倍月俸竟和离之后还在施行,他们心中虽不解为何殿下还要对谢家这么好,但毕竟拿人手短。
如今她哪怕做了更过分的背德之事,他们不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甚至在京中若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可能还会替她说情呢。
萧明玉雷厉风行,次日便亲自去了谢府,在后院一处僻静的花厅里,见了芸娘和云袖。
两个女子惴惴不安地站在下首,云袖年纪小,胆子更怯,头几乎要埋进胸口,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她不过十五岁的年纪,满共从长公主殿下见了不过几面,头一回便是要把她们扒皮抽筋,把她生生吓得尿湿了裙子,第二回也是让她们占规矩。
如今见到萧明玉还能站的直身子,已然是强撑着了——就是不知今日能不能活着离开谢家。
芸娘虽强自镇定,但嘴唇紧抿,睫毛也微微颤抖,她心中也是很惶恐的。
先前为了活命,如何勾引谢云归的手段都用过,长公主不知道的还不尽其数呢,若是当真让她什么时候听了些风言风语,她岂不是……
萧明玉的脾气,她们是见识过的,如今要被扫地出门,等待她们的还不知是何等命运。
萧明玉淡淡打量了二人一瞬,轻轻挥了挥手,星罗便端上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个锦囊和两封文书。
“今日叫你们来,并非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