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玉对着二人开口,声音清越道:
“本宫与驸马……缘尽于此,不日将远行。你们二人毕竟是太后派来陪本宫的,如今留在府中已无必要,今日便放你们出府,还你们自由身。”
云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茫然。芸娘则是瞳孔一缩,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殿下……要赶我们走?”
“不是赶,”萧明玉纠正道,语气缓和了些,“是放你们离开这座牢笼。这里是新的户籍文书,从此你们不再是谢府的妾室,而是良家女子。”
她指了指托盘,“这两个锦囊里,各是五百两银票,足够你们安身立命。”
五百两!云袖倒吸一口凉气,这对于她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芸娘也愣住了,完全没料到自己担心的事,竟会是这般局面。
“殿下……”芸娘声音干涩,悄悄打量着肖明玉那并无任何恶意的神色,带着一丝试探和不解,“您……您不怪奴婢吗?奴婢曾经……确实存了心思,希望能得到世子爷的青睐……”
萧明玉看着她,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洞察,却没有丝毫芥蒂:
“能被抢走的男人,从来就不属于自己。何况,在这深宅大院里,你们身不由己,谋求生存,谋求一丝依靠,本宫都明白。本宫不怪你,也不怪任何人。”
她站起身,走到芸娘面前,目光清澈而有力:
“芸娘,你有些心思,也有些能力,太后从前也很倚重你,先前困在深宫,而后困在谢家内宅,这些方寸之地做一只金丝雀,可惜了。
“本宫希望,拿了这笔钱,换了身份,你能走出这四方天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无论是寻一个真心待你的老实人相夫教子,还是凭自己的本事立一番事业,都好过在这里仰人鼻息,蹉跎岁月。”
她又看向吓得像小兔子一样的云袖,语气更加温和:
“云袖,你还小,未来的路很长。找个安稳的地方,或是投靠可靠的亲戚,或是学一门手艺,好好过日子。记住,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芸娘怔怔地看着萧明玉,眼眶骤然红了。她一直以为长公主视她们如草芥才不屑去搭理她的小动作,没想到……
她猛地跪了下去,声音哽咽:
“奴婢……芸娘,谢殿下大恩!殿下点拨,芸娘铭记于心!”
云袖也连忙跟着跪下,泣不成声:
“谢殿下……谢殿下恩典……”
“起来吧,以后记住,你们已经不是奴婢了。”萧明玉虚扶了一下,“马车已经备好,会送你们去京郊的一处稳妥宅子暂住。日后何去何从,你们自行决定。”
看着两个女子相互搀扶着,一步三回头、带着对未来的迷茫与一丝新生的希冀离开花厅,萧明玉轻轻吐出一口气。
瞧着别人未来过好日子,萧明玉心中的那些困顿竟也会舒展些许。
——
半个月的光景便已流水般逝去,京西那片原本荒废的官衙地界,如今已是焕然一新。
白墙灰瓦,整齐敞亮,门楣上高悬着皇帝亲笔题写的“慈幼安居”匾额,在望夏澄澈的阳光下,焕发勃勃生机。
竣工仪式办得不算盛大,却引来了不少朝臣和好奇的百姓围观,萧明玉穿着一身素净的湖蓝色宫装,站在人群前方,神情平静。
工部派来的几位官员,簇拥着侍郎徐明礼,脸上多是敷衍之色。
他们对着这“小儿科”的工程,显然提不起太多兴致,交头接耳间,目光不时瞟向别处,对萧明玉关于慈幼局未来规划与意义的发言,更是左耳进右耳出。
“……慈幼局非止于施粥舍饭,更要授之以渔,延请良师,教其识字明理,习得百工之技,使其将来能自立于天地,而非终生依附乞怜……”
徐明礼垂眸站在一旁,紧抿着唇,身侧几位同僚的低语清晰地钻入他耳中:
“啧,不过是长公主殿下心血来潮,博个贤名罢了,何必如此认真?”
“就是,这些乞儿,能吃饱穿暖已是天恩,还读什么书,学什么技艺?平白耗费银钱,我媳妇的首饰捐出来,这两天又闹着买新的,我哪有那么多钱……”
“徐大人,您说是不是?这差事可算是了了,赶紧回去交差是正经。”
徐明礼猛地抬起了头。他看见萧明玉站在前方,身姿挺拔,面对底下那些或漠然或讥诮的目光,依旧在努力陈述着她的规划,好似并不在乎。
直至声音有些大,甚至越过了萧明玉的声音,她才停下来看着他们。许是知道萧明玉如今脾气好得过头了,这些人竟没多少害怕。
沉默之间,萧明玉和徐明礼目光骤然相接。
徐明礼错开目光突然转身,面向那几个窃窃私语的同僚:
“诸位同僚,莫非以为殿下兴建此局,只是妇人之仁,或是沽名钓誉之举吗?”
那几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发作吓了一跳,愕然地看着他。
徐明礼目光扫过他们,又看向周围那些或麻木或好奇的百姓面孔,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沉痛:
“你们可曾见过寒冬腊月,幼童衣不蔽体,冻毙于街头?可曾见过饥荒之年,易子而食的惨状?这些孩子,他们不是数字,不是累赘,他们是我天玺的子民。是这片土地上未来的人力、兵源、工匠、甚至是未来的栋梁之材。”
“殿下此举,是为国蓄力,为民解忧!今日你等眼中无足轻重的乞儿,若能读书明理,习得一技之长,来日或可成为守卫边关的勇士,或可成为建设家园的巧匠!这难道不比让他们流落街头,最终沦为盗匪、饿殍,消耗朝廷更多的赈济,甚至危害地方安宁要强上百倍千倍吗?”
他一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耳畔,那几个工部官员被他斥得面红耳赤,心中虽不一定认同,却讷讷不敢再言。
他们没想到这徐侍郎如此频繁替殿下说话,可分明二人私下几乎并无交流,何况徐国公他——
周围的百姓中也传来了嗡嗡的议论声,许多人的眼神变了,从看热闹变成了思索与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