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姜屿棠张了张嘴想辩解,那些话虽然是情急之下喊出来的,却是压在她心底许久的委屈,算不上完全的胡言乱语。
她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解释。
“我那是......那是为了拖延时间,胡乱说的。”
程兰舟将身子朝她的方向倾斜,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眼里带着清晰的笑意:“那‘我爱他,我可以为他去死’,这话也是假的?”
这句话像一发火箭迸射,在姜屿棠的脑袋里轰然炸开,将她最后的一丝理智炸得粉碎。
她死死抓着被褥,连鞋里的脚趾都用力扣紧,整张脸憋得通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心里暗骂:程兰舟这混蛋早就混在流寇里,却看着她演戏苦苦哀求!
也就是说,她当时那些大言不惭的表白和歇斯底里的倾诉,他全听到了!
羞耻和窘迫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恨不得立刻晕过去,避开这让人无地自容的场面。
帐篷里陷入诡异的沉默,只有姜屿棠急促的呼吸声。
程兰舟看着她像只受惊的兔子,耳朵尖都红透了,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原本沉重的气氛,也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可程兰舟越是这幅游刃有余的模样,姜屿棠的内心就越发焦躁。
我有罪。
姜屿棠是这样想的,她原本可以体面的脱离这个世界,为什么偏偏到最后关头要给自己添堵。
程兰舟直起身子,环抱双臂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想清楚要怎么回答了吗?”
“没、没有。”姜屿棠扭捏着搅着衣角,脸颊依旧发烫。
她含羞地快速瞄了眼程兰舟,又慌忙移开视线,用商量的语气小声道:“非得现在回答吗?要不......下次再说?”
“不行。”
程兰舟偏偏不如她愿,语气耿直又坚定:“我现在就想知道。”
帐篷里的空气再次凝固,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姜屿棠低着头不敢看他,程兰舟则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眸色渐渐柔和。
半晌,他又轻叹一声,主动打破了沉默。
“对不起。”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听得姜屿棠一脸满然,呆愣地看着他。
姜屿棠从未想过,眼前的男子会向她道歉。
程兰舟低垂着眼眸,视线落在自己的双手上,指尖竟有些紧张地搓弄着。
“以前我不该对你抱有如此深的怨念。”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局促:“当初你为了嫁我,用了些强硬的手段,我便一直记着,从没给过你好脸色。可既然后来娶了你,我就该给你身为程夫人的体面,是我太不成熟,才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姜屿棠的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除了惊讶,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欣喜。
原主当初那般豪横地抢夺婚事,程兰舟却在两年后,用这样心胸宽广的方式选择原谅与接受。
她弯起嘴角,想说出“没关系”,可一开口,声音竟变成了哽咽的哭腔。
她愣了愣,只觉得脸上有些湿润,抬手一擦,才发现不知何时,泪水已经爬满了脸颊,双手和身体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可她明明没有想哭的情绪,是这具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
她握紧双手按在胸前,瞬间明白,这是原主残留的意识在作祟,是原主积压了两年的委屈,在听到道歉的那一刻彻底爆发了。
一股汹涌的委屈和无措涌上心间,姜屿棠再也忍不住,眼泪掉得更凶了。
程兰舟见她突然哭起来,彻底慌了神,连忙站起身走到床边,蹲在她跟前。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伸出手,用指腹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若是你不愿意原谅我......”
声音顿了顿,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我便只能用往后的日子,一点点用行动来弥补你。”
程兰舟粗糙的手掌轻轻捧着她的脸,将她的头转向自己。他的眼神里盛满了前所未有的温柔,一字一句,用尽了所有的真诚。
“我不愿和离了。姜屿棠,我想重新认识你,无关利益与婚约,只关乎你这个人。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帐篷外的月光趁着两人不注意,偷偷从帐篷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姜屿棠看着他眼底清晰的自己,感受着掌心的温度,眼泪渐渐止住,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悄悄填满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试图调整嗓音回应,鼻尖一痒,一个透明的鼻涕泡突然冒了出来。
还没等她反应,那泡便“啪”地破了。
姜屿棠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只觉得这辈子所有窘迫的事,全发生在这一天了。
程兰舟全然不在意,从怀里掏出一方素色手帕,动作自然又温柔地替她擦去鼻尖的痕迹。
原本是甜蜜的举动,姜屿棠的目光却被这块帕子所吸引。
“这是......”
程兰舟僵硬地将手帕往回攥了攥,解释道:“这是你当初借给我的,我一直没寻到机会还你。”
这话半真半假,两人同在一支队伍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真要还帕子有的是机会。
那时他不愿还,只觉得麻烦,如今他倒能坦然面对。
不过是舍不得,怕还回去了,两人便彻底没了交集。
姜屿棠轻轻扯过手帕,有些难为情地开口:“其实,这块帕子,是我二哥的。”
程兰舟神色一变,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然地站起身,抬手扶着额头,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窘迫:“这样啊。”
看着他强装镇定却微微僵硬的模样,姜屿棠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她晃了晃手里的手帕,笑着说:“没事,你要是想要我的帕子,我下次给你带一块新的,再绣上你的名字,如何?”
程兰舟见她笑了,紧绷许久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眼底的阴霾也散了个干净。
他走到床边,低声问:“不生我气了?”
姜屿棠摇摇头,眼里满是笑意:“不气了。”
“那我让人送些热水来,你擦擦脸。”程兰舟说着便转身往外走。
没一会儿,他却端着一盆冷水回来了,脸上带着歉意:“对不住,军营里正忙着,暂时腾不出热水,先凑合用些冷水吧。”
“不要紧。”
姜屿棠擦完脸后,连之前的窘迫都淡了不少。
程兰舟端起木盆准备往外走,姜屿棠突然开口喊住他:“等等!”
“你、你这些天,都在哪过夜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