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老余，你刚刚可是跟咱们说，你碰见了女土匪杀人，不敢声张，怕惊动了对方，招惹来杀身之祸不说，还可能会让对方跑出城去，再寻不着……”
二队的捕快头头儿，故作不经意的止住了话声，随后又一脸歉然的看向喊了他过来帮忙的余有财。
余有财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恼火这个家伙竟然在这个时候，故意在县令大人给他上眼药儿！
以为这样就能取代他的位置了吗？
可笑！
他姑父可是在周大人家里做门房的！
就算是他不得不碍于要给这新来的县令几分面子，听命行事，可对方想要换掉他，也得掂量掂量，他身后站着的人！
余有财不屑的看了眼捕快二队的队长。
冯闲不在意的弯着嘴角。
他煞有其事儿的走到尸体附近，蹲下去仔细查看。
“大人，这尸体应当死去有些时日了。”
冯闲表情凝重道：“虽然其尸体保存的十分完好，并没有出现什么腐烂，连尸斑也无，更没有什么臭味儿，但死者外裳上积落的灰儿，应该至少有月余。”
“您看——”
他伸手在尸体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顿时起了一股烟尘。
“这和余头儿刚刚说的，是被人当场所杀的情况，相差甚远。”
冯闲似是不解的看向余有财：“余头儿是不是看错了？”
“又或者——”
他目光煞有其事儿的在屋里打量了一圈儿：“是还有什么别的尸体在？”
说着，还站起身来，用力的耸动了几下，像是想嗅这附近的味道。
“倒好像没闻到什么血腥味儿？”
当然不会有什么血腥味儿，因为根本就没有谁杀人！
牙人内心狂吼。
好在县令大人与这位捕快大人看起来，倒像是还有些正义的。
不会为了勒索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就胡言乱语。
何况，这位姑娘，可还是县令大人的小姑呢！
牙人顿时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唯独周卫一脸茫然：这林老二家家的小妹，何时与县令大人有亲戚了？
先前可没有查到啊！
顾瑾怀看了眼余有财：“如今衙门事少儿，余捕头就暂且回家休息吧！”
余有财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说是让他回家休息，实则明眼人都听得出来，这就是变相的让他卸任呢！
他冷哼了声，交出了随身的佩刀：“如此，那就多谢大人恩典了！”
今日他且走了，来日且走这小县令求他回来的时候！
到那时，他可就不会只想当个不入流的小捕头了！
余有财走后，顾瑾怀让人喊了仵作过来勘验现场，把尸体暂且送去衙门。
“这宅子…”
他有些不大确定的看向司渡。
司渡眨巴眨巴眼：“我打算买！”
顾瑾怀当即说道：“查封！另外在门上贴了告示，说清情况，禁止闲杂人等踏入！”
牙人起初还在高兴，县令大人是个好官儿，没有听奸人的谗言，归还了他的清白，他自然也就不用伤害自己的钱袋子，破财免灾了。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查封？
不行啊！
这要是让行头儿知道了，他出来带人看房，结果就被官府把宅子给查封了，还不得骂死他！
何况，这宅子里发现了尸体的事儿，一旦传了出去，只怕未来十年都别想再卖出去了！
除非哪天，遇见个外面儿来的冤大头！
天杀的！
这怎么可能！！！
“诶呦，大人，不能封、不能封啊！”
牙人欲要阻拦，被顾瑾怀看了眼，立马不说话了。
这尸体就这样大咧咧的摆在这里是事实……
他没有立场阻拦啊！
牙人仔细想了想，觉着这事儿，也怪不到他的头上。
就算是行头儿想要发火，也冲不着他！
要不是他带着人来了，指不定过段时间，这尸体都要发臭、腐烂了！
到那时，势必会影响到附近的百姓，只怕影响会更大更坏。
全然忘记了，在刚刚可是无人看见这屋里有尸体的！
若非司渡刚刚出手，像是打碎了什么似的，这尸体，一时半会儿的且出不来呢！
牙人此时只想着，尽快回牙行去，跟行头儿商量个对策出来。
至少不能让这告示贴上去了！
那事情就还有转机！
另外——
牙人看了眼司渡，心里有所思量。
司渡除了对没有买成房子，略有些遗憾，倒是不关心其他。
拒绝了顾瑾怀要送她的荒谬提议，司渡准备回去了。
倒是没想到，一直沉默老实的周卫，忽然出声道：“大人可否到小人那里，喝杯茶，歇歇脚儿？”
很生硬的请求。
司渡挑眉，想到什么，没有拒绝，点头与周卫去了时运赌坊。
倒是屋里的男鬼，见司渡竟然也不收他，嗷嗷喊着“你别走”的追了出来。
周卫莫名打了个冷颤。
司渡看着懵懂从周卫身上穿过去的男鬼，有些无语。
这也是个麻烦！
“你且进来吧！”司渡抬起手，晃了晃已经光泽黯淡的珠串。
男鬼还在迷茫，冷不丁听到司渡说话，还不解其意。
只很快，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自己给卷走了。
周卫看着身边的空空荡荡，紧张的吞咽着口水：“刚…刚刚……”
什么东西啊！
司渡轻“哦”了声，神色淡淡的语不惊人死不休：“那屋里的男鬼，没轻没重的从你身上穿过去了，问题不大，回去以后多晒晒太阳就好了。”
可能连晒太阳都不必，毕竟这男鬼特殊，身上没有多少鬼气呢！
周卫只觉得脑子里面爆炸了。
穿、穿过去了！！！
从他身上！！！
要不要这么吓人啊，呜呜呜……
实在是欲哭无泪，对上司渡那双平静的杏眸，纵使还有委屈，也都咽了回去。
无他…这位比鬼可怕多了。
还是别吱声了，万一把人惹不高兴了，把嘎巴嘎巴的拧成折叠款小点心咋整。
出了门，先前在城郊遇见，之后一直跟着司渡的女鬼，也再次跟了上来。
周卫再次感觉四周有些冷了起来，紧张的吞咽着口水，目光看向司渡再次举起来的手。
“你也进来吧，飘着怪累的。”
司渡说完，周卫顿时就又打了个冷颤。
刚刚是不是又有什么玩意儿，从他身上穿过去了！！！
是不是！！！
司渡：……
这回，是真得晒太阳了。
这女鬼身上不仅阴气极重，怨煞之气也很重。
倒是不知为何，如此理智，没有去害人。
奇怪。
司渡觉得这个位面，哪里都很奇怪。
“走吧。”
招呼了还在原地跳脚的周卫一声，司渡奔着刚从眼前过去、挑了扁担箱子叫卖鹅肺掌签的小贩，就追了上去。
周卫：……
司渡买了两串，雕成花与去骨鹅掌串在一起的鹅肺。
其中一串儿，刷了据说是秘制的碧玉酱。
另一串儿，则是只撒了些许椒盐。
各自只吃了一口，司渡就没什么兴趣了。
“这东西可真是奇怪，明明闻着焦香焦香的，吃着却又不太像那么回事儿了。”
司渡轻声嘀咕着，往时运赌坊走。
周卫赶忙在一旁说道：“像是这种炙肉，还是边炙边吃，味道才香，大人若是不忙，不妨让小人去安排安排，请您到瑞香坊，吃现烤的炙肉，再游湖听曲儿，看看坊市新来的杂耍表演？小人听说，最近几天，在金麟河上，有打铁花的表演！”
“是一边在河上泛舟，一边在水上打铁花，听说比在地面上的更耀眼好看！”
“那铁花打起来的瞬间，将河面儿衬照的金光粼粼，很是好看！”
“像是铺了一层金箔似的。”
“好些人，都会在这个时候放灯祈福。”
司渡本来没什么兴趣。
但听到有人放灯祈福，顿时就又有兴趣了。
她本来还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才能当上许愿池里的王八。
这会儿，机会不就来了吗？
河水、许愿……就差个王八了！
司渡当即同意了。
赌坊如今，已经没什么人了。
自打招惹了林家，被司渡狠狠的教训过后，周卫已经有日子没敢再做这份营生了。
如今倒显得冷清了。
倒也不是就完全没人了。
而是账房他们远远瞧见司渡以后，吓得全都躲回了屋里，蒙着被子，掩耳盗铃。
“大人，您请喝茶。”
喊了两声没见有人出来，周卫只好自己去烧了水，给司渡烹茶。
司渡端起来闻了闻，顿时就没什么兴趣了。
这茶不太行。
远不如高家主之前给她的那个茶，有灵气！
这个就是淡淡的，树叶子泡水味儿。
周卫不知司渡在想什么，不然怕是要哭成狗。
他价值千金的老树大红袍，就这么被嫌弃的一文不值。
“找我来，有何事儿？”
司渡不掩嫌弃的搁下茶盏，开门见山的问。
如此直白，倒是有些把周卫给问住了。
却也不是他有什么事儿，是他觉得，司渡应该会有事儿找他，所以主动开了口相邀。
如今瞧着，倒好像是他自作多情了？
“呃……”
周卫有些无措的抓耳挠腮。
司渡看了他一眼：“没事儿？”
那喊她来？
“也不是，就是……”周卫语气有些急，生怕会被司渡误会似的。
他斟酌着开口：“先前，大人从谢家那里，得了一笔银钱，交给了小人去置办田地，扶助贫苦百姓，小人如今已经都办妥了。”
周卫说着，起身去内室，取了个装着田契地契与厚厚一叠账本的檀木箱子出来。
“这是扶助的贫苦百姓名单，上面写着他们的籍贯、住址，以及帮扶了他们哪些物资，大人得空可去核实。”
“另外还有置办好的田地，金乐县的良田有限，所以小人自作主张，购置了部分山地与田庄。”
“眼下正值秋收，虽然今年的年景不好，但多少还是会有些收成，待全部收齐后，小人在向您禀报。”
“另外小人也想提前问问您的意思，这收上来的粮食，您打算如何处置？是留着丰盈粮库，还是置办间粮油铺子售卖？”
周卫想到司渡刚刚想要买铺面，但没有买到，不由得又说：“小人这里，也有些位置不错的铺面，倒不知您是打算做什么，要不您看看，挑选挑选，有没有合心意、能够用得上的？”
司渡随意的翻看了几下账本，语气淡淡：“如今正值秋收，竟也能短短时日，就购买到这么大量的农田吗？”
“不敢欺瞒大人，这事儿也是前不久才办妥的。”
周卫听话听音儿，立马就明白司渡想问的是什么，急切又仔细的解释：“周玄平死后，周家倒是没有乱了阵脚，在打听不到具体的消息之后，便当机立断的变卖了全部在安城府的田产房屋。”
“周家只图尽快脱手，只要价格合适，地里的产出，直接就当成了赠送，这才让小人，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将大人您要的田产置办齐整。”
司渡轻“嗯”了声，冷不丁的问了句：“周家当家做主变卖产业的，是谁？”
“周玄平的夫人沈眉。”
“是周福琉的母亲？”
“大人料事如神，正是高家二少夫人的母亲。”
那确实很有先见之明了。
她当时之所以收下周福琉的钱，告知真相，就是因为，在周福琉身上，看到了父母宫的福厄相抵。
说明，周玄平所做的恶事，本来是会连累子女厄运不断的，但周福琉却因其母亲积大善，福报与厄运相互抵消了。
如今听闻此人有如此手腕，对事情也足够敏锐，能够当机立断的变卖家产，寻求后路，倒也确实是个不简单的人。
见司渡看起来还算是比较满意，周卫不由得出声试探道：“不知大人，可是还需要继续行善布施？”
高家给的报酬，怕是能抵好几个谢家给的了！
他想着，若是司渡还愿意用他，便就是还有活命的机会，哪怕是倒贴钱，也得把事情做好。
否则，怕是真的只能战战兢兢度日，不知何时会被收走性命了。
“不了，暂时没钱。”司渡又不是扶贫办转世，对行善布施没什么兴趣。
“啊？”
周卫下意识道：“可高家主不是给您了……”
难道高家主给的钱，都是假的，所以大人才会那么生气，直接叫人魂飞魄散了？
周卫顿时觉得自己真相了！
司渡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些什么，神色淡淡：“高家给的报酬，来路还算干净。”
虽然高家主不是个好的，但这钱，确实是正经跑船做生意赚的。
跟谢家那些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不一样。
周卫“啊”了一声，顿时就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还好有之前禀告的事儿遮掩，不然岂非闹了笑话？
“不过——”
司渡突然出声：“我倒确实还有件事儿，要你去办。”
她说着，随手一挥，地面上顿时多出来两箱金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