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安静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并未去凑那些热闹。她的目光,却在人群中悄悄地搜寻着。很快,她便在皇帝下首不远处,看到了父亲林柬的身影。父亲今日也穿着一身官服改制的骑射服,身姿依旧挺拔,只是鬓角似乎又添了几缕银丝。她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暖意与酸涩。
大哥林知渊也在文官的队列里,只是位置稍稍靠后了些。世家子弟,即便是文官,骑射功夫也不会太差,只是他素来低调,并不往前凑。至于二哥……她目光又转向了侍立在皇帝身后的那一排身着铠甲、威风凛凛的禁卫军将领中。果然!那个身形最高、脸庞晒得黝黑、眉宇间满是飞扬神采的年轻将领,不是她二哥林知行又是谁!
林知夏的心,瞬间雀跃起来。她强忍着想要上前打招呼的冲动,只是用目光,悄悄地传递着自己的思念。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林知行也若有所觉地朝着女眷的方向望了一眼,当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便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还偷偷地对她挤了挤眼睛。
林知夏被他逗得忍俊不禁,连忙低下头,掩去了嘴角的笑意。
就在这时,只听礼官高声唱喏:“吉时已到——恭请皇上——开弓——”
乐声骤停,全场肃静。
只见贺凌渊缓缓起身,从侍卫手中接过一张金胎宝弓。他身着一身玄色金线龙纹骑装,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帝王威仪。
他挽弓搭箭,动作行云流水,目光锐利如鹰隼,瞄准了远处草场上早已备好的一只系着红绸的梅花鹿。
“嗖——”
一声弓弦震响,羽箭如流星般破空而去,精准无比地穿透了那只梅花鹿的咽喉,将其牢牢钉在了地上。
“好!”
“皇上威武!”
围场之上,瞬间爆发出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
贺凌渊放下弓,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扬声道:“今日冬狩,正式开始!众卿随朕一同,狩猎去吧!”
说完,他便率先翻身上马,在一众王公大臣和禁卫军的簇拥下,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围场深处疾驰而去。其余的男宾们也纷纷上马,紧随其后,一时间,马蹄声、呼喝声响彻云霄,场面壮观无比。
待男宾们都离去后,围场边缘的观礼台,便成了女眷们的天下。
皇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先对众人温声道:“皇上与各位大人都已入场狩猎,咱们女眷便在此处自由活动吧。园中有早已备好的茶点,姐妹们可以随意走走,或是就在此处说说话,只是切莫跑远了,扰了围猎。”
说完,她便带着几位年长的王妃,先行回了行宫休息。其余的妃嫔和命妇们,则三三两两地散开,或是在观礼台上继续闲聊,或是结伴去附近的暖阁里喝茶,气氛倒是比方才轻松了不少。
林知夏看着远处那片广阔的围场,心中那点想要学习骑射的小火苗,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观礼台旁不远处便是临时搭建的马厩,早已备好了供女眷们骑乘的马匹。
以张婕妤为首的几位略通骑术的妃嫔和命妇们,早已按捺不住,兴致勃勃地朝着马厩走去,准备挑选一匹合心意的坐骑,也去围场边缘体验一番纵马的乐趣。
林知夏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她虽不精骑术,但既然来了,总不能一直干坐着。
她刚走到马厩旁,便被早已等候在此的张婕妤拦住了去路。
张婕妤今日一身海棠红骑装,更显得明艳照人,她上下打量了林知夏一番,尤其在她那身素净的黛青色骑装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随即扬起下巴,挑衅道:“哟,这不是咱们的慧婕妤吗?怎么?妹妹也懂骑射?不如你我姐妹二人,就在这草场上比试一番,看看谁的骑术更高明,如何?”
林知夏心中暗笑:来了来了,果然按捺不住。
她脸上却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连忙摆手认输:“张姐姐说笑了,嫔妾哪里会什么骑射?不过是看着姐姐们英姿飒爽,心生羡慕,也想来凑凑热闹罢了。要说比试,嫔妾给姐姐提鞋都不配。倒是姐姐骑术精湛,不如……指点嫔妾一二?也好让嫔妾学学皮毛,日后不至于在皇上面前太过露怯。”
她这番话,既捧高了对方,又将自己放得极低,还顺便点出了皇帝,让张婕妤有火也发不出来。
果然,张婕妤听了她这番话,像是卯足了劲打出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只觉得一阵憋闷。她看着林知夏那副“我就是个菜鸟,求带”的真诚模样,再看看周围那些若有所思的目光,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哼,”她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本小主可没空教你这什么都不会的。你自己玩去吧!”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林知夏,径直走到马厩深处,挑选了一匹最高大、也最神骏的黑色骏马,利落地翻身上马,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扬鞭而去,留下一个骄傲而张扬的背影。
林知夏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一直安静地站在角落里的花采女,也默默地牵出了一匹棕色的母马。那马儿看起来并不起眼,性子却似乎很温顺。花采女并未多言,只是熟练地调整了一下马鞍,便也翻身上马,朝着与张婕妤相反的方向,不疾不徐地去了。
她收回眼神,不再理会旁人。她走到负责管理马厩的内侍面前,温声道:“劳烦公公,替我寻一匹最是温顺听话的马儿来。我骑术不精,怕惊了马,也怕自己摔着。”
那内侍见她说话和气,又知晓她是新晋得宠的慧婕妤,自然不敢怠慢,连忙亲自去马厩里,牵出了一匹性情温和、毛色油亮的小母马。
“婕妤娘娘请看,这匹‘追云’是宫里头脾性最好的母马之一,最是稳妥不过了。”
林知夏看着那匹马儿澄澈温顺的眼睛,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在马夫的帮助下,有些笨拙地爬上了马背。起初还有些紧张,但感受到身下马儿平稳的步伐和温顺的性子后,她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她没有立刻去追赶旁人,只是让马夫牵着缰绳,在马厩附近的草坪上,慢慢地溜达着,熟悉着马背上的感觉。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微风拂过脸颊,带着青草的香气,远处是连绵的山峦和开阔的草场……这份久违的自由与开阔,让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