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开始震颤,地面龟裂,裂缝中渗出银光,如同时间之血。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金属锈蚀的气味,仿佛整个轮回机制正在瓦解。吴浩的呼吸变得粗重,每吸一口气,都像在吞咽刀片。他能感觉到,逆鳞正在与他的血肉融合,而那枚鳞片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苏醒——不是记忆,是命运的残响。
就在那一刻,他听见了母亲的声音,遥远得像是从时间尽头传来:
“孩子……别回头……”
他的手指微微一颤。
但没有停下。
逆鳞越陷越深,嵌入心口的旧伤,仿佛那本就是它该在的位置。
而初代剑尊的九百九十九个光点,开始剧烈闪烁,像是风中残烛,随时会熄。
“你……”初代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你不能……”
吴浩抬起头,嘴角带血,眼神却清明如初。
“我不是要打破轮回。”他低声说,“我是要把它,从根上拔了。”
逆鳞彻底嵌入心口的刹那,吴浩的血不再向外流淌,而是如喷泉般直冲天际。
一滴,两滴,三滴——每一滴都悬停在半空,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托举,凝滞不动。他的胸口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旧伤崩裂,逆鳞嵌入时发出“咔”的一声,像是生锈的锁终于对上了钥匙,发出久违的共鸣。
他没喊疼,反而笑了。
“原来你这玩意儿,还得用亲爹的血开光?”
话音刚落,他右臂上那圈暗金色的钟表纹身开始倒转。不是缓慢退行,而是疯狂逆旋,指针反向飞驰,皮肤下的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有千百根铁丝在血管里来回拉扯,撕扯着他的神经与命格。
初代剑尊的九百九十九个光点猛地一颤,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他抬手欲稳住时间流,可吴浩已经抢先一步,将最后一口剑意灌入逆鳞,识海中轰然炸开一道残破的沙盘虚影。
那沙盘不再向前推演,而是开始倒退。
他看见自己跪着,看见自己杀人,看见自己一次次把剑插进同一个位置——但每一次,胸口的伤都不一样。直到第一世,他看见一个女人抱着婴儿站在祭坛上,血从她手腕滴落,画了个和他现在一模一样的符。
“操。”吴浩咧嘴,血沫从嘴角溢出,“合着我打生打死,就为了把自己生出来?”
他没再多想,反手一掌拍在自己心口,硬生生把逆鳞往肉里摁。骨头咔咔作响,右臂的冰鳞全数炸裂,化作粉末随风散去。碎冰体质在崩解,但他反而觉得轻松了,仿佛卸下了千年的枷锁。
“你不就是想卡在最后一次轮回吗?”他喘着粗气,盯着初代,“那我偏不让你选。”
钟表纹身彻底逆转,时间如潮水般倒灌。
祭坛的地面开始剥落,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轮回锁残片,像老树皮一样一圈圈翻卷。初代的身形晃了晃,九百九十九个光点熄了大半,只剩胸口那一点还亮着,微弱得像快断气的灯。
吴浩抬脚,踩上他的肩膀。
“这次,轮到我当‘开始’了。”
陈晓琳的手指已经冻得发紫。
她不是冷,是她的血在变硬。从指尖开始,一层透明的晶体正顺着血管往手臂爬,像是有人在她身体里浇水泥。她低头看了眼,没慌,反而把左手往地上一按。
“来吧,再烧一次。”
青鸾翎早就不成形了,只剩一缕火苗在她掌心打转。她知道那是焚天雀最后的本源,也知道点了就回不来。但她更清楚,顾清寒他们还在锁链里,吴浩一个人扛不住接下来的塌方。
她咬破舌尖,不是为了提神,是为了让血更烫一点。
一口血喷在掌心,火苗“轰”地炸开,映出她左眼深处那道永夜神殿的印记。印记在跳,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忽然想起宁红夜最后那簇青白色火焰——不是时间,是“前一次”的残响。
“借你一秒。”她低声说,“别介意。”
火苗顺着她的手臂窜上去,晶体非但没阻止,反而成了导体,一路烧到肩头。她整个人开始发亮,像一盏快烧穿的灯。
地面裂了。
不是被劈开,是被她这一按,硬生生压出一道漩涡。空气扭曲,空间像玻璃一样出现裂痕,裂缝里透出外层世界的光——灰的,冷的,带着风沙味。
“走!”她吼了一声,声音都劈了。
顾清寒被寒冰锁链缠着,半边身子已经僵住,可她还是听见了。她猛地拽住吴晨曦的衣领,把人往漩涡里甩。吴晨曦没反抗,反而在飞出去的瞬间回手一镰,割断了缠在脚踝上的星髓链。
“姐,下次别这么客气!”她大笑,身影消失在光缝里。
顾清寒没跟上。
她回头看了眼吴浩。
那人正把逆鳞往心口摁,脸都扭曲了,可眼神清得吓人。
她没多想,把剑往地上一插,寒冰真气全数压进剑身。剑刃炸开一道冰纹,顺着地面爬向陈晓琳。
“你不是一个人点的。”她说,“我借你点冷。”
冰纹撞上火流,没熄,反而结出一朵冰火交织的花。漩涡猛地扩大,把顾清寒也卷了进去。
最后一刻,陈晓琳看见自己的右手——从指尖到手腕,全成了晶体。她动不了,也感觉不到疼,只是看着那条手臂无意识地在地上划了道符。
她不认识那符,可她知道,自己画过。
好多次。
在黄泉的尽头,在记忆的夹缝里,在还没成为“陈晓琳”之前。
符画完的瞬间,她的身体开始碎。
不是炸,是像玻璃一样,从指尖一块块剥落,化作晶尘飘散。她最后看见的,是吴浩抬头看了她一眼。
没说话,也没哭。
就是看了。
然后转头,继续把逆鳞往肉里摁。
沙盘的残丝在吴浩识海里疯转。
它本来该碎了,可就在逆鳞嵌入的刹那,那些残渣突然动了,像被什么东西唤醒。它们从识海角落浮起,缠上吴浩的剑意,一寸寸拼出一把钥匙的形状。
不是虚影,是实的。
金属的,冷的,钥匙齿上刻着四重剑意的纹路——碎星、凌霄、弑神、创世。最顶端,还嵌着一粒冰晶,像是从某片极北之地带来的种子。
吴浩伸手握住。
钥匙一碰他,识海就炸了。
他看见母亲。
不是画像,不是传说,是活的。她站在祭坛上,长发披散,手腕被铁链锁着,血顺着锁链往下滴。初代剑尊站在她对面,手里拿着一把和他现在一模一样的钥匙。
“别回头,孩子。”她忽然看向吴浩,嘴角动了动,“往前走,别回头。”
画面碎了。
吴浩的手还在抖,可他已经把钥匙举起来了。
直指初代心口。
初代笑了,笑得像个终于等到结局的人。
“你真以为,杀我就能结束?”他声音低得像从地底传来,“我不过是门,你母亲才是锁。你捅的不是我——是你妈的心。”
吴浩没停。
他往前一步,钥匙尖抵上初代的胸膛。
皮没破,衣服没裂,可那地方开始渗血。血不是红的,是银的,和吴浩的血一样。
钥匙插进去的时候,没有阻力。
像是本来就该在那儿。
钟表纹身“啪”地炸开,碎片顺着皮肤飞溅。时间轴静止了,连风都不动。整个世界像被按了暂停,只剩下钥匙在缓缓推进。
一寸,两寸,三寸——
初代的脸开始扭曲,不是疼,是像面具被撕开。他的五官在重组,轮廓在变,最后定格在一个女人的脸上。
吴浩的母亲。
她闭着眼,嘴角却挂着笑,不是温柔的,是解脱的。
“终于……”她轻声说,“有人来关掉它了。”
话音落,轮回锁核心处传来一阵蠕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长。
一团血肉从锁中心挤出来,湿漉漉的,还在搏动。它吸收着宁红夜残存的意识,越长越大,表面开始浮现人脸——是宁红夜的五官,可眼神不对,嘴角咧得太开,笑得不像活人。
肉瘤睁开了眼。
它第一眼,就盯住了吴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