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血落下的瞬间，整片冰湖轻轻颤了一下，像是大地在呼吸。寒风刺骨，连呼出的气都变成了霜雾，凝在空中。没人敢动，也没人说话，那滴血孤零零地停在冰面上，仿佛是某种古老誓约的见证。
死寂中，界隙边缘泛起一丝微弱的波动，像风吹皱了湖面。顾清寒最先察觉，眉头一皱，手中的剑悄然转向那片虚空。她没出声，眼神却沉了下来，仿佛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陈晓琳右眼突然传来一阵灼痛，像是有火在脑子里烧。她咬紧牙关，指尖微微发抖，却强忍着没表现出来。刚才那一击几乎耗尽了她的神魂之力，如果再强行唤醒火凰，恐怕不只是掉落几片羽毛那么简单。
吴晨曦蹲下身，探了探林逸的鼻息。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若不是他眉心那枚火焰印记偶尔闪动一下，她都要以为他已经没了。
“他还活着。”她轻声说，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进冰湖，打破了沉默。
没人回应。他们都知道，活着不等于安全。有些伤，是看不见的毒，慢慢侵蚀，等你发现时，已经晚了。
宁红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金色的锁链虽已退去，但皮肤下的裂痕里，仍有暗红的光在流动，像活物的血。她忽然明白，这不是封印破碎，而是一种“觉醒”——某种沉睡的东西，正透过她的身体醒来。
她没告诉任何人。
林逸的呼吸断断续续，像是被冻住的风。吴晨曦的手还按在他胸口，指尖发麻，那一丝微弱的心跳，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希望。她没抬头，只是把剑横在身前，血顺着剑脊滑下，滴在冰上，发出“嗒”的一声。
那声音很轻，却让宁红夜猛地一颤。她手腕上的金痕还在，像烧红的铁丝嵌进皮肉。掌心的轮回锁残片，温热得不像死物。
“他撑不过第三次。”陈晓琳哑着嗓子开口，“刚才那一击，几乎撕了他半条命。”
顾清寒站在裂口边，剑插进冰缝里，整个人靠剑支撑才没倒下。她没看林逸，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道微光——界隙还在，影子消失了，可空气却越来越沉，像一张看不见的网，正慢慢收紧。
“我们也没几条命可拼。”吴晨曦终于抬头，看向陈晓琳，“你还能点火吗？”
陈晓琳扯了下嘴角，右眼的火光晃了晃，像风中将灭的烛。她抬手，指尖燃起一点赤红，可火苗刚起，就歪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吸走了力气。
“能点，但烧不长。情蛊在拉我，它不想让我碰那东西。”
“那就别管它。”吴晨曦松开林逸，站起身，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痕，“你不是焚天雀？不是说能烧穿黄泉？现在门就在眼前，你跟我说烧不动？”
“我不是机器。”陈晓琳声音冷了，“我是人，会疼，会怕，也会……死。”
“谁不会？”吴晨曦冷笑，“林逸现在半死不活，宁红夜快被锁链控制，顾清寒连站都站不稳，我呢？我体内还困着个玄冰螭，天天在我脑子里叨叨‘别作死’。可你看我们谁躺下了？”
没人说话。
冰湖底下，那些小世界又开始缓缓转动，浮上来一点，每个里面都是吴浩站在星空下，重复刻写沙盘的画面。那根被改过的逆向符纹，在所有人脑海中一闪而过。
“它怕那段记忆。”宁红夜忽然开口，“所以不会让我们过去。界隙后面不是门，是陷阱。”
“我知道。”吴晨曦把剑扛上肩，“可我们没得选。要么在这等死，要么撞进去，看它到底有多怕。”
陈晓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右眼的火光已经变了——不再是跳动的火焰，而是一片熔岩般的赤红。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滴在地上瞬间化作白烟。
“行啊。”她笑了笑，“反正我也累了。天天被人算计，被情蛊折磨，被规则压着，不如最后烧一次，烧个痛快。”
她往前走了一步，火焰从脚底蔓延上来，顺着腿、腰、背，一层层裹住身体。焦黑的羽毛从她肩头钻出，扭曲、破碎，像是被硬生生撕出来的。她的脸还在，可眼神已经不像人类，更像是某种古老存在的凝视。
“别死得太难看。”吴晨曦低声说。
“你闭嘴。”陈晓琳回头瞪她，“我要是化成灰，你也别想好过。”
话音落下，火凰腾空而起。
翅膀展开的刹那，整片冰渊被染成赤红。无数冰锥从虚空中凝结，旋转着形成牢笼，每一根都泛着幽蓝的光，像是冻结的时间碎片。火凰一头撞进去，羽翼扫过冰锥，轰然炸开一片蒸汽。可新的冰锥立刻补上，层层叠叠，像一张不断收紧的巨口。
第一片羽毛落下时，焦黑，打着旋儿掉进冰湖，沉下去前还燃着一点余烬。
第二片落下的时候，陈晓琳的惨叫才传出来。
吴晨曦没等她求救，直接冲了上去。噬魂剑高举，剑意催到极致，她一把抓住飞散的火羽，往自己胸口按。火焰顺着剑身窜上来，烧得她经脉发烫，皮肤裂开细纹。
“你疯了！”宁红夜喊。
“早疯了。”吴晨曦咬牙，继续吞纳残火，“她说要烧，我就让她烧得值。”
玄冰螭的声音在她识海炸开：“此火焚魂，你受不住！”
“我不受谁受？”她冷笑，“你是心魔，我是宿主，咱俩绑一块儿，死也得死同一天。”
火势更猛了。陈晓琳的身形在风暴中越来越模糊，羽毛一片片剥落，每一片落地都在冰面烧出一个洞。她的意识开始涣散，可最后一缕魂火没散，反而逆着气流冲向吴晨曦。
两股气息撞在一起。
吴晨曦浑身一震，剑心嗡鸣，整个人被赤金色的光裹住，像是被塞进了一个茧。她没动，可那光茧开始旋转，带着焚烧万物的气势，直冲界隙核心。
“轰——”
一声巨响，界隙炸开一道裂缝。幽深的通道露了出来，尽头隐约有回廊的轮廓，石柱林立，光影浮动。
光茧爆开。
吴晨曦摔在冰面上，嘴角溢血，右手抽搐着抓地。她还能动，可全身经脉像是被烙铁烫过一遍，连抬手指都费劲。
陈晓琳没落地。
她的身体在半空碎成灰，只剩一枚火羽缓缓飘下，落在吴晨曦脚边，还带着一丝温热。
顾清寒动了。
她拔出剑，一步跨到裂口前，剑锋划破空气，带出一串冰晶。她没念咒，没运功，只是狠狠一刀劈下去，砍在虚空中。
时间仿佛被割断了。
整个冰渊静了一瞬，然后，所有的冰锥、裂缝、旋转的小世界，全都被冻住。连掉落的灰烬都悬在半空，不再下落。冰面从裂口边缘开始蔓延，迅速封合，像是一扇门正在关闭。
她单膝跪地，鼻尖滴下一滴血，砸在冰上，没化开。
宁红夜走到吴晨曦身边，蹲下，把那枚火羽捡起来，塞进她手里。
“你还活着。”她说。
“废话。”吴晨曦喘着气，“死了怎么收尸？”
宁红夜没笑。她抬头看向那道新出现的通道，眉心的残片发烫，像是在预警什么。但她没说，只是把手按在冰渊封门的边缘，低声问：“接下来，是不是更糟？”
吴晨曦撑着剑站起来，看了眼林逸，又看向通道深处。
“肯定。”她抹了把脸上的血，“但至少，咱们现在是往前走，不是往后爬。”
顾清寒拄着剑，慢慢走到裂口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冻结的冰渊，又看向通道。
“走。”她说。
四个人，三具半醒的身体，一缕未散的火羽，站在裂口前。
通道里的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吸。
吴晨曦迈出第一步，脚踩在石阶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第二步刚抬起，她忽然停住。
通道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敲击，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叩打石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