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星海深处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震颤,如同远古巨兽在梦中翻身。浮冰边缘开始龟裂,一道道细纹如蛛网般蔓延,空气中浮现出无数细碎的光点,像是被惊动的尘埃,缓缓向秘典汇聚。
吴浩心头一紧,识海中的沙盘残影微微晃动,映出一条从未出现过的因果线——它从秘典出发,笔直向下,没入无光的深渊。
“它在回应。”他低声道,“不是警告,是邀请。”
陈晓琳呼吸一滞:“下面……是什么?”
“是答案。”吴浩握紧冰魄剑,目光扫过三人,“也是代价。”
就在此刻,秘典封皮上的血字突然剧烈蠕动,整本书无风自动,书页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有无数低语从纸间溢出。紧接着,一道冰蓝色的光柱自书页中央冲天而起,直贯星海穹顶,又在刹那间收束,化作一条由寒气凝成的阶梯,自虚空垂落,向下延伸,没入未知的黑暗。
冰梯如刀锋划破虚无,每一步都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仿佛通向世界的背面。
“走。”吴浩将秘典塞入怀中,剑尖点地,寒气流转,“别踩中间那块发红的冰。”
冰梯自虚空垂落,寒气如刀,切割着星海的寂静。那阶梯仿佛由无数冻结的哀嚎凝成,每一步都咯吱作响,像是踩在活物的喉骨上。吴浩没回头,左手把秘典往怀里一塞,右手冰魄剑顺势往地面一插,剑身嗡鸣,一圈寒气炸开,将身后三人罩住。
“走。”他声音压得低,像从冰缝里挤出来的,“别踩中间那块发红的冰。”
吴晨曦咬着牙往前挪,膝盖还在抖。她胸口那道黑纹像活了似的,顺着肋骨往上爬,每走一步就抽一下,疼得她直咧嘴。陈晓琳靠在她肩上,左臂的石化裂纹里渗出暗红血珠,滴在冰梯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像是烧红的铁放进了水里。
新宁红夜走在最前,手臂上的冰晶羽毛无风自动,一层薄霜在她周身蔓延,凝成半透明的屏障。她没说话,但脚步越来越快,像是被什么东西推着往前走。
吴浩走在最后,右臂鳞片哗啦作响,寒气顺着经脉往外喷。他每走十步就在冰梯边缘划一道符,剑尖过处,冰面浮起暗蓝纹路,像是给这条路打了补丁。符成即裂,但他不慌,裂了就补,补了再裂,反正冰魄剑不离手,寒气不断。
“哥……”吴晨曦突然闷哼一声,扶着陈晓琳的手猛地收紧,“它要冲出来了……我压不住了……”
话音未落,她瞳孔一黑,黑镰虚影在头顶一闪,刃口朝下,直劈自己天灵盖。
吴浩抬手就是一记剑气,不是冲她,是冲她脚底那块冰。咔嚓一声,冰层炸裂,她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前扑,黑镰偏了半寸,擦着额头削过一缕头发。
“闭嘴。”吴浩跨上一步,右手按在她后心,碎冰寒气灌入她经脉,“你现在不是容器,也不是祭品,更不是什么他妈的残片——你是吴晨曦。记住了?”
她喘着粗气,眼神还涣散,但那股暴戾的劲儿被压了下去。
陈晓琳低声说:“她撑不了多久。”
“我知道。”吴浩收回手,瞥了眼宁红夜,“你那屏障能撑到下面吗?”
宁红夜摇头:“不知道。但它在拉我。”
“谁?”
“下面那个东西。”她声音发紧,“它认得我手臂上的冰。”
吴浩没再问,只是把冰魄剑横在身前,剑尖朝下,轻轻一磕冰梯。寒气顺着剑身蔓延,整条冰梯微微震颤,像是被什么震源从底下推了一下。
“行,它想见我们。”他冷笑,“那就见见。”
冰梯越往下,空气越沉,像是浸了水的棉被压在胸口。每一步都像踩在活物的喉咙上,咯吱作响。吴晨曦的呼吸越来越重,陈晓琳的血从手臂裂纹里一滴一滴往下掉,砸在冰上,烧出一个个小坑。
突然,冰梯中段,一团黑雾无声凝聚,没有风,没有声,就那么凭空出现,像是一块被剪下来的夜,挂在半空。
它不动,但吴浩识海猛地一沉,像是有千百个声音同时在他脑子里开口:
“你失败了。”
“你杀了我。”
“你该死。”
“你根本不该醒。”
画面一帧帧闪:他跪在血泊里,手里握着断剑;他站在尸山之上,身后是妹妹的尸体;他被钉在轮回柱上,眼睁睁看着世界崩塌。每一个“他”都在死,每一个“他”都在怨。
沙盘残影在他识海边缘晃了一下,差点散了。
“又来?”吴浩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冰梯表面。
血没落地,就和秘典上的符文呼应起来,泛起一层暗红光。那光像藤蔓,顺着冰梯往上爬,缠住黑雾,猛地一收。
黑雾扭曲,像是被烫到,往旁边一缩。
可就在这时,玄冰螭的残鳞突然从吴浩怀中飞出,悬浮在半空,鳞片边缘泛起冰蓝光晕。下一瞬,轰地炸开,化作一圈环形光盾,将黑雾死死按进冰层。
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黑雾在里面挣扎,却再也出不来。
吴浩喘了口气,抬手抹了把脸,指尖全是冷汗。
“谢了。”他低声说,“虽然你早就没了,但这招……还算管用。”
光盾缓缓消散,残鳞落回他掌心,只剩指甲盖大小,冰得像是能冻住心跳。
他低头看了眼秘典,封皮上的血字还在蠕动,像是没写完的遗言。他没打开,只是把残鳞按在书页上,轻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答案没从书里来,是从冰梯深处传来的。
一声叹息。
不是人声,也不是风声,像是万亿个声音叠在一起,轻得像呼吸,重得能把骨头压碎。
“我们是……你杀过的人。”
吴浩抬头。
冰梯到了尽头。
深渊底部,一片无光之域,没有上下,没有边际,只有中央一道巨大的轮印,由无数光点构成,缓缓旋转。每一个光点,都是一道魂光,每一缕光,都在动,都在哭,都在喊。
“杀了我……”
“放过我……”
“我不想再来了……”
轮印边缘,光点密密麻麻,像是被钉在天幕上的星辰,永世不得解脱。
吴晨曦跪下了,双手抱头,指甲抠进头皮。陈晓琳的石化手臂开始大片龟裂,血从缝隙里往外涌。宁红夜双臂一抬,寒气失控,三人脚底瞬间结冰,像是被什么东西拖住,不让他们后退。
吴浩站着,一动不动。
他认出来了。
这些声音,这些脸,这些死法——全是他的。
不是前世,不是轮回,是每一次。
第九百九十八次,他被自己刺穿心脏;第九百九十九次,他亲手斩断妹妹的头颅;第一千次,他跪在神座前,把剑递给别人。
“原来不是轮回锁要牺牲。”他低声说,“是它怕有人不想牺牲。”
他伸手,把秘典贴在胸口,右臂碎冰体质全开,寒气顺着经脉冲向轮印边缘。
轮印转速慢了一瞬。
他闭眼,不再抵抗那些哀泣,反而在识海里调出沙盘残影,把第94章吴晨曦斩出的“生”字,逆向投进轮印。
光点骤然一滞。
轮印停止旋转。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然后,光点重新排列,浮现出一行虚影:
【你不是第一个想改写规则的人——但你是第一个,让死魂看见了生。】
吴浩睁眼,笑了下,笑得有点累。
“所以你们吃的不是命。”他看着轮印,“是希望。谁要是想活,你们就让他看见死;谁要是想逃,你们就让他看见轮回。”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在流血的手腕。
“可你们忘了——人活着,不是因为不怕死,是因为不信命。”
话音未落,轮印边缘一道光点突然脱离轨迹,朝他飞来。
他没躲。
光点撞上他胸口,没痛,没伤,只有一段记忆,强行塞进识海:
——他站在星海尽头,手里握着一把没有剑鞘的剑,身后是燃烧的世界,面前是无数双眼睛。
一个声音说:“你准备烧掉多少年寿元?”
他笑了:“多少都行。”
记忆断了。
吴浩低头,发现秘典封皮上,那行小字还在:
【选择者,也得付出代价。你准备烧掉多少年寿元?】
他抬手,把秘典往怀里一塞,转头看三人。
“都还活着?”
吴晨曦点头,眼神清明。
陈晓琳抬起左臂,裂纹还在,但血止了。
宁红夜松了口气,寒气收回体内。
“行。”吴浩抬脚,往前走了一步。
轮印边缘,光点再次开始移动,像是被什么唤醒。
他站在轮印前,冰魄剑横在身侧,剑尖滴血。
“我来不是为了继承。”
他抬起剑,指向轮印中心。
“我是来告诉你们——下一回,轮不到你们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