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浩把袖子往下扯了扯,遮住肩头那点蓝光。影子里的冰线已经断了,可他知道,那东西记住了他们的路——不是靠眼睛,而是靠共鸣,靠血脉里流淌的碎片。
岸边死寂。风从海面卷回来,带着铁锈味和死水的腥,吹得陈晓琳袖中的青鸾翎微微颤动,像受惊的羽翼。宁红夜仍躺在干岩上,脸色苍白如纸,顾清寒的手一直没离开她的腕脉,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知道,那股怨念并未完全退去,只是蛰伏,像毒蛇缩回洞穴,等下一次扑杀。
“它不是警告。”吴浩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凿进沉默,“是催。”
“催什么?”吴晨曦问,声音有些哑。
“催我们动手。”他抬起右手,把袖子掀开一截,露出肩头那抹幽蓝,“它认林逸,也认我。但认得最清楚的,是里面那个东西快撑不住了。”
林逸低头看自己胸口的符咒,蓝光已经暗下去,可皮肤底下还有一丝微弱的脉动,像心跳的回声,又像某种古老钟摆的余震。
“你刚才看到人影了。”吴浩盯着他,“我也看到了。它在动,不是死物。七日内自启?那是客气话,它再被锁几天,怨气就能顺着轮回锁反噬到九界根脉——到时候不是开棺,是炸界。”
顾清寒冷笑:“所以你就打算现在把它放出来?万一里面是个比神尊还疯的玩意儿呢?”
“那也得放。”玄冰螭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她一直靠在礁石边,影子比人还冷,“你们以为封印是为镇压它?错了。是它在撑着封印,不让整个葬剑海塌进归墟缝里。”
她抬起眼,瞳孔里浮着一层冰雾:“我能感觉到它的意志。快断了。再拖下去,不是它出来,是我们全被拖进去陪葬。”
吴晨曦皱眉:“你什么时候能看懂封印意志了?”
“心魔看不看得懂不重要。”玄冰螭冷笑,“重要的是,它怕我。怕我靠近。说明里面的东西,和‘心’有关——而吴浩的心,早就被沙盘和剑意切得七零八落了。谁来接这口烂账?”
吴浩没反驳。他知道她说得对。沙盘残影还在识海里晃,刚才那一瞥,他看到了完整的因果链——
永夜为钥,冰心为引,轮回锁未碎,九界将倾。
钥匙是林逸体内的永夜核心,引子是某种与冰魄同源的心脉之力。而破封的人,必须同时具备吞噬与斩断的能力。
一个负责吸走封印反噬,一个负责劈开符文锁链。
“我来吸。”吴晨曦突然说。
“你疯了?”顾清寒冷声,“封印之力不是精血,吞了可能直接把你的剑体撑爆。”
“那也得有人吞。”吴晨曦抬头,眼神平静,“噬魂剑体不是白叫的。杀人要还三件善事,那吞禁制,总不能让我去放生三只蚂蚁吧?再说了——”她笑了笑,“我哥要是死了,谁给我炼丹养命?这账我得算清楚。”
吴浩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把冰魄剑横在身前,剑身上的裂纹比昨天多了两道,剑心的细纹已经蔓延到护手。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每动一次剑意,都是在撕那道伤。可现在没得选。
“计划很简单。”他说,“晨曦先破冰层,用手直接撕开一道符文裂口,吞噬封印核心的前段反噬;我趁机用碎星剑意斩断主链。清寒负责稳住地面,一旦海床塌陷,立刻冻结边缘。陈晓琳守林逸,别让他被符咒拉进去。玄冰螭——”
“我看着棺里那东西。”她接话,“它要是敢睁眼,我就用寒气冻它眼皮。”
“行。”吴浩点头,“三息内完成。多一息,谁都别想活着回来。”
没人再问。这种事,问多了反而显得怕。
吴晨曦走到海边,脱了鞋,赤脚踩上冰层。寒气立刻顺着脚心往上爬,她咬牙,一步一印地走向风暴眼正上方。吴浩跟在后面,剑已出鞘,剑尖划过冰面,留下一道细长的裂痕。
“准备。”他低声说。
吴晨曦深吸一口气,双手猛然插进冰层。咔——!整片海域猛地一震,符文骤亮,蓝光如电蛇乱窜。她闷哼一声,七窍同时渗出血丝,可双手没退,反而往深处撕。
一道裂口在冰棺上方炸开,符文链条崩断三根,黑气如雾喷涌而出。她张嘴,直接咬住那股黑流,喉咙一缩,硬生生吞了进去。
“就是现在!”她嘶吼。
吴浩剑光暴涨,碎星剑意灌满右臂,冰鳞瞬间覆到脖颈。他跃起,冰魄剑自上而下斩落,剑锋精准切入吴晨曦撕开的裂痕。
轰——!
三十六道主符文应声而断,冰棺剧烈震颤,蓝光由内暴涌,像一颗心脏被强行唤醒。海床开始龟裂,裂缝如蛛网蔓延,海水倒卷成柱,无数沉剑从深处飞出,剑尖朝下,仿佛在跪拜什么。
“退!”吴浩低喝。
他右脚一跺,寒气炸开,冰桥瞬间铺出三十丈,直通岸边。顾清寒早已蓄势,双手一压,寒冰真气轰然爆发,冻结塌陷边缘,硬生生撑出一块立足地。
陈晓琳一把拉住林逸后退,可他脚步僵住,符咒再次亮起,蓝光与棺身共鸣,频率越来越快。
玄冰螭站在原地没动,死死盯着冰棺。她的影子在颤抖,不是怕,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在共振。
“别看它。”吴浩吼她。
“它在……笑。”她声音发颤,“我没看它脸,但我听见了。”
话音未落,冰棺轰然开启。
黑光冲天而起,直贯云霄,整片葬剑海如被巨手掀翻,海水倒悬,岩层崩解。一道身影缓缓升起,黑袍猎猎,面容模糊,可轮廓——
太像了。
那不是神尊的脸,但每一寸线条都在模仿他。双目未睁,威压已令空气凝滞,连风都不敢动。
吴浩的冰魄剑在抖,不是他手抖,是剑在怕。
顾清寒的寒冰真气瞬间凝成盾墙,可刚撑起一半,盾面就结出裂纹。
吴晨曦跪在冰桥尽头,嘴角还在流血,可她抬头看着那道身影,突然笑了:“我说嘛……哪有棺材里睡得这么安生的死人。”
林逸的符咒蓝光暴涨,几乎要烧穿他的皮肤。他想后退,可脚像钉在原地。
玄冰螭猛地抬手,一道寒气劈向那身影面门。可气刃离手三尺,就被无形力场碾成碎雾。
“没用。”她咬牙,“它不是活的,也不是死的。它是……被拼出来的。”
吴浩握紧冰魄剑,剑柄上的裂纹割进掌心,血顺着剑身流下,滴在冰桥上,瞬间冻成红珠。
他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看自己右臂——冰鳞正在退去,可肩头那点蓝光,比刚才亮了。
不是错觉。
那东西在认他。
不止认林逸。
它认的是所有带着“钥匙”碎片的人。
而吴浩的碎冰体质,本就是从初代剑尊的冰心上剥离的。
“原来如此。”他低声说,“它不是等钥匙。”
“它在等——拼图。”
他抬头,正对那缓缓抬起的手。
黑袍身影的指尖,正指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