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了。
我站在玄关,手停在半空。刚才那阵脚步声已经消失,只剩下门外一片安静。我没有立刻开门,而是低头看了看掌心,那粒蓝色纽扣还在,冰凉地贴着皮肤。
几秒后,我拉开门。
汪璇站在外面。她穿了一件米白色风衣,头发整齐地挽在耳后,手里提着一个浅色礼盒,包装得很仔细。看到我,她嘴唇动了一下,像是想说话,又没发出声音。
我盯着她,没有让开的意思。
“是我。”她说,声音很轻,“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见我,但我还是来了。”
我没动。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盒子,“那天商场……是你先收到布包的。这个,是我想补给你的。”
我脑子里一下子全乱了。蒲公英、直播弹幕里的“嗯,很干净”、纸条上那句“我一直都在听”——这些碎片突然有了源头。原来不是巧合,也不是某个默默支持我的陌生人,而是她。
“所以,是你?”我开口,声音比我自己想象的还要冷,“送礼物,写纸条,蹲在我直播下面回一句话?就是为了让我知道你是谁?”
她摇头,“不是为了让你知道,是……怕你不知道有人在听。”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不需要这种‘听’?”我说,“我不认识你,也不懂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你以为送点东西,写几句暖心的话,就能把过去抹掉吗?”
她眼眶红了,手指紧紧掐住礼盒边缘,“我不是想赎罪,也不是炒作。我只是……想听你唱歌。像小时候那样。”
“小时候?”我冷笑,“我们有过小时候吗?你把我送走的时候,想过有一天会坐在台下看我唱歌吗?想过我会不会冷,会不会饿,会不会被人欺负?”
她整个人晃了一下,像是被抽了一巴掌。
“我没有资格说对不起。”她的声音抖得厉害,“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可我还是想靠近你一点,哪怕只是站得近一些,听你唱一首歌。”
“然后呢?”我问,“听了之后你就安心了?觉得良心过得去了?”
她没回答。
楼道里的灯忽明忽暗,照在她脸上。我第一次这么近看她,才发现她眼角有细纹,唇色很淡,妆化得很认真,却遮不住疲惫。她不像电视里那样光鲜,也不像我心里那个冷酷的“抛弃者”。她只是一个女人,站在这里,手都在发抖。
“我不想见你。”我说,“如果你是为了心安,那就别再来找我。我不需要你的眼泪,也不需要你的礼物。”
她慢慢把礼盒放在门口地上,没再坚持。
“好。”她点点头,“我走。”
她转身要走,我又叫住她。
“以后别这样了。”我说,“不管是纸条,还是直播间的留言。我不想从别人嘴里听说你的事,也不想靠猜来拼出你是谁。如果你真想见我,就堂堂正正地来,别躲在粉丝堆里。”
她背对着我,肩膀微微塌下去,“我知道了。”
她走了。电梯到达的声音响起,门合上,走廊重新安静下来。
我弯腰捡起礼盒,回到屋里,把它放在桌上。没拆。我坐到书桌前,打开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里面是我的声音:“今天是第五天。有人送了我一个布包,还留了字条。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说你在听。这一次,我好像真的听见了回应。”
录音结束,我按了停止。
我把录音笔推到一边,拿出笔记本,翻到之前临摹字迹的那一页。又从手机相册里调出汪璇早年签售的照片,对比笔画顺序和转折角度。一模一样。
第二天一早,我联系经纪人,请她帮忙查商场当天的监控记录。视频传过来时,我正在练歌房等排期。我戴上耳机,一条条往下看。
画面里,那个戴帽子口罩的女人走进商场,走路姿势有些僵硬,右手一直护着胸前的布包。镜头转到侧面时,我认出了她的侧脸轮廓。是汪璇。
证据确凿。
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然后打开手机通讯录,在汪璇的名字上停了几秒,发了一条短信:我想见你一面,请不要带任何人,也不要公开。时间地点我定。
她回得很快:好。
我选了城郊一家茶馆,午后三点。地方偏,人少,安静。我不想被人拍到,也不想有第三个人插话。
那天我穿了最普通的卫衣和牛仔裤,没化妆,头发随便扎了一下。去得准时,推门进去时,她已经在了。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穿了一件深蓝色旗袍,盘着发,耳坠很素。桌上放着一个旧相册,封面朝下。她看见我进来,立刻站起来,手扶了下袖子,像是在调整仪态。
“你来了。”她说。
我坐下,没碰茶杯,“你打扮成这样,是想让我觉得你很重视这次见面?”
她一顿,“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好印象。”
“印象?”我看着她,“你觉得我现在在乎你给我的印象吗?我在意的是,你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接近我?为什么不直接说你是谁?”
她手指轻轻碰了下相册,又缩回去,“我怕你不见我。怕你一听是我,转身就走。所以我……只能那样做。”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宁愿从来没见过那个布包?没见过那张纸条?至少那样,我还保留一点对陌生人的信任。现在呢?我发现连一份匿名的支持,都是你安排的。”
她低下头,“对不起。”
“别再说这个。”我打断她,“我不接受。你要么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要么就这样结束。我不想再玩这种藏头露尾的游戏。”
她抬起头,眼睛湿了,“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哪怕一次也好。我想看看你吃饭的样子,听听你说话的声音,想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菜。这些本该是我从小就知道的事,可我错过了二十年。”
“那是你的选择。”我说。
“不。”她摇头,“那是我最痛苦的决定。但我没办法。那时候你病得很重,我……”
“够了。”我站起来,“我不想听解释。过去的事没法重来,你现在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它。”
她没拦我。
我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她还坐在那里,手放在相册上,指尖微微发白。阳光照进来,落在她肩上,像一层薄灰。
我转身走出去。
外面风有点大,吹得人脸颊发凉。我站在茶馆外的步行道上,掏出手机,屏幕停留在我们最后的对话界面。她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会等你愿意听的那天。
我没回。
远处一辆车缓缓驶过,卷起一阵尘土。我握紧手机,指节发白。
茶馆里,服务生走过来收拾桌子。她发现那本相册还在,拿起来看了一眼,准备放进失物箱。
封面上写着五个字:给小美的一百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