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
不是诗里写的那种温柔的红,是淬了火的、带着冷意的红。
像刚从战场上收回来的刀,刃上凝着的血,被风一吹,凉透了,却还透着股锐劲。
这红,爬过国安九处的大楼。
九处的新楼,门口却挂着“xx市新能源研究所”的牌子,它立在城市最僻静的角落,像块从地下抠出来的玄铁,没窗棂,没装饰,只有厚重的防弹玻璃,擦得极亮,却不反光
——它把光吞进去,再吐出来时,就染了层沉郁的灰。
此刻,那血一样的残阳,正透过这块玻璃,淌进三楼最里面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把椅子。
椅子是冷的,铁架,真皮坐垫,却像在冰窖里冻了三天三夜,坐上去能冰透骨头。
椅子上坐着个人,叫祁默。
他坐得很直,背挺得像枪杆,却又不僵。
手放在桌上,指尖修长,骨节分明,像玉雕的。
此刻,那指尖正轻轻敲着桌面,没声音,像一片羽毛擦过石头,快得几乎看不见动作——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桌面那层极薄的灰,被指尖带起,又落下,没留下一点痕迹。
这是刻进骨髓的习惯。
控制。
对力量的控制,对速度的控制,甚至对呼吸的控制。
他的呼吸很匀,像钟摆似的,每一次吸气、呼气,都掐着相同的秒数,连胸口的起伏都一样高,看不见半点波澜。 办公室里静。
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风声,很轻,从通风口漏出来,像蚊子哼;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稳得像鼓,却没半点活气,近乎漠然。
祁默看着窗外。 窗外是城市。庞大的、喧嚣的城市。
汽车的喇叭声,人的喊叫声,高楼里的灯光,像一锅煮沸的粥,乱得很。
但他的眼神,却像穿透了这锅“粥”,穿透了钢筋水泥的丛林,落在了某个遥远的、没人知道的点上。
那里有什么? 没人知道。连他自己,有时候都想不起来。
只知道,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三年。
三年前,他不叫祁默,叫莫圻。
那年的世界计算机大赛,在魔都。他带领的“清北丁49队”代表国家参赛,夺得了冠军!
比赛结束的一周后,“莫圻”这个人,就消失了。像一滴水融入大海,像一阵风刮过沙漠,没留下半点痕迹。
这三年里,他又披上了战袍。
他追过暗网里的恐怖融资案。
那些藏在屏幕后的人,用比特币洗钱,用加密邮件传指令,以为自己藏得比鬼还深。
但祁默顺着数据流摸过去,像闻着血腥味的狼,没几天就把整个网络连根拔了
——抓人的时候,那些黑客还在敲键盘,屏幕上还留着没发出去的指令,脸色白得像纸。
他拦过偷国家级AI核心数据的黑客组织。
那组织来自欧洲,有二十多个人,个个都是行业里的“大神”。
他们花了半年时间,破解了三层防火墙,眼看就要摸到核心数据了。
祁默只做了一件事——在他们的系统里,留了个小小的“后门”,然后等着。
等他们把数据往回传的时候,他按下了“收网”键——不仅截了数据,还顺着信号,把二十多个人的位置,全发给了当地的Interpol。
最后,那些人蹲在监狱里,还没搞明白,自己到底栽在了谁手里。
他还闯过虚拟货币的黑市。
那地方鱼龙混杂,有金融大鳄,有黑帮大佬,有各国的间谍,手里握着几十亿、几百亿的虚拟货币,以为自己能操控市场。
祁默进去的时候,没带武器,只带了他的“网感”。
他在里面待了半个月,摸清了所有的交易链,然后在最关键的一次交易中,动了个“小手脚”——让所有的虚拟货币,都变成了一串没用的代码。
那些大佬们瞬间破了产,有的跳了楼,有的跑了路,黑市从此乱了套,再也没人敢轻易碰“华区”的虚拟货币。
三年里,他的对手,没一个有好下场。
有的锒铛入狱,有的身败名裂,有的甚至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慢慢的,地下世界里,流传开一句话。
“幽灵在,不入华。”
没人知道“幽灵”是谁,没人见过他的脸,但所有人都怕。
怕那个看不见的“幽灵”,怕那股能顺着数据流找到你的“劲”,怕自己哪天不小心,就撞在了“幽灵”的枪口上。
九处的人,私下里也说祁默。
他们说,祁默的直觉,比最精密的追踪算法还准。
有时候,明明没证据,明明数据流都是乱的,他却能指着某个方向说:“就是这。”
最后查出来,还真就是这。
只有祁默自己知道,那不是直觉。
是“网感”。
一种天生的、流淌在血液里的东西。
他能感觉到网络洪流下的暗涌,像鱼能感觉到水流的变化;
他能嗅到数字迷宫里的“怪味”,像狗能嗅到毒品的气息。
那不是玄乎的东西,是一种共鸣——和冰冷的数据之间,一种奇异的、别人学不会的共鸣。
这三年,这“网感”被磨得更锋利了,也更内敛了。
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妖刀。
你看不见它的刃,摸不到它的锋,但只要它在鞘里,你就能感觉到那股寒
——那股能冻透骨头的寒。
“吱呀——” 门被推开了。
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扎破了办公室里凝固的寂静。
进来的人,叫“磐石”。
是祁默的上级,也是他的引路人。
磐石不算老,四十多岁,眼角有鱼尾纹,却不显老态,反而透着股沉稳。
他的脸很冷峻,像刻出来的,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亮,像藏着两团火。
九处的人都知道,磐石有最顶尖的战略头脑,也有最雷霆的手段
——当年抓那个跨国间谍网,就是他一手策划的,三天时间,抓了五十多个人,没漏一个。
但今天,磐石手里没拿文件。
他手里只端着一杯茶。
白瓷杯,很普通,杯身上没花纹。
里面装着新沏的茶,茶叶是绿的,在水里缓缓舒展,像一片小小的叶子,浮在水面上。
清香很淡,却能钻到人鼻子里,压下了办公室里的冷意——那是上好的明前龙井,每年这个时候,只有少数几个人能喝到。
磐石走到祁默面前,把茶杯轻轻放在桌上。
杯底碰了一下桌面,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很脆,像冰裂。
然后,他拉过另一把椅子,坐下。
他也看着窗外的残阳,看着那血一样的光,慢慢往下沉。
“尝尝,新到的明前。”
磐石的声音很沉,像石头砸在地上,没什么情绪,却很有分量。
祁默没回头。
他的声音,像一杯白水,淡得没味道:
“看太阳怎么掉下去。”
磐石拿起自己的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热气袅袅,模糊了他的脸,却没模糊他的眼神。
他啜了一口茶,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不是装的,是真的觉得好喝。
“太阳总会掉下去,也总会升起来。”
磐石放下茶杯,指腹擦了擦杯沿,
“就像某些东西,旧的去,新的来。有时候,来得还又快又猛,让人措手不及。”
祁默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
他知道,磐石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一定有重要的事。
而且,绝不是常规的任务。
祁默终于转过脸。
他的脸很年轻,皮肤很白,没什么棱角,看起来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但他的眼睛,却深得像古井,像寒潭,里面沉淀了太多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东西——有冷,有锐,有沉,还有一丝别人看不见的疲惫。
“又有哪条暗河里的鳄鱼不安分了?” 他问。
磐石的笑容,收了些。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像出鞘的刀,能穿透人的骨头。
“这次,不是河。”
磐石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一股沉重的力量,像压在人胸口的石头,
“这次,是一片海。一片即将席卷全球的虚拟之海。”
他看着祁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祁默,你听说过‘三界争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