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台阶上,白色纸盒还在那里。
我盯着它看了几秒,转身回屋拿了垃圾袋。弯腰的时候膝盖有点发僵,可能是昨晚哭太久的关系。我把盒子整个塞进去,连同那张写着字的便签。风把纸角吹起来一点,我没看清楚内容,也不打算看。
走出楼道时,垃圾桶已经满了。那个盒子被压在最上面,包装有点皱了。我往前走了几步,脚步慢了一下,又加快。
到了录音棚,关毅不在。助理说他去开会了,让我先试音。我换了衣服进隔间,耳机里放的是昨天那首轻摇滚,副歌部分有几个音还是没稳住。录了三遍,我都觉得不行。
中午回来,信箱里多了个布包。我打开看见里面是几颗润喉糖,手工做的,外面裹着淡黄色的纸,纸上画了一朵小花。翻过来有字:“练歌辛苦了。”
我捏着糖纸的手紧了下,直接走到旁边的垃圾桶扔了进去。指尖碰到金属盖子的时候,划了条小口子。血冒出来一滴,我用袖子擦掉,没管它。
第二天早上,我在储物柜发现一罐茶。摸上去还是温的,杯子上有水汽。便利贴贴在侧面:“听说你最近常熬夜。”字迹和上次一样。
我站在原地五分钟,最后把它拿到走廊尽头的公共桌上。没人说话,也没人来拿。下班前路过,杯子空了,不知道谁喝的。
第五天晚上,我回家时在门口捡到一个音乐盒。铜质的外壳有点旧,打开后响起《虫儿飞》。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记得小时候听过这个旋律,每次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有人放给我听。
我没有当场扔掉。
带回了家,放在玄关的柜子顶上。晚上洗澡出来,听见客厅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我走过去关掉了它。
那一夜我做了梦。梦见自己很小,被人抱在怀里。那个人轻轻拍我的背,哼着这首歌。我看不清脸,只记得她的手很软,身上有淡淡的香味。醒来后枕头湿了一块。
第二天一早,我把音乐盒塞进了衣柜最深处。关上柜门的时候,手指碰到了衣架上的某件外套。那是我前几天穿过的,口袋鼓鼓的。掏出来一看,是那张六岁生日的照片。
我把它夹回日记本里,没有再看。
一周后的傍晚,我又在门口看到一个信封。没有盒子,也没有包装,就一张纸装在里面。拿出来才发现是照片复印件——一家三口站在游乐园门口,小女孩穿着黄裙子,笑得很开心。背后写着:“这是你三岁时,我们唯一一张合影。原片丢了,这是我凭记忆找人修复的。”
我站在门口看了很久。
楼下的灯亮了,照出我影子拖得很长。我把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然后走进厨房,点燃打火机。纸边卷起来,烧成黑色,慢慢变成灰。我把它倒进水池,用水冲干净。
坐在地板上,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第三天清晨洗漱时,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不是为了炒作,也不是为了应付媒体。这些东西都太小了,没人会拿这种事做宣传。她知道我嗓子累,知道我熬夜,甚至记得我喜欢的歌……这些事连我自己都没跟别人提过。
我刷牙的动作停了下来。
泡沫从嘴角流下来,我没擦。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有人一直在看我,悄悄地看着?
那天下午,我去公司录新歌。进门前在楼下便利店买了瓶水。刚走到公寓门口,就看见地上有个袋子。蹲下翻开,是一条围巾,浅灰色的,摸起来很软。便签上写着:“入秋了,别着凉。”
我立刻站起来,把它扔进了垃圾站。
走出十米远,我忽然停下。
这几天我一直咳嗽,尤其是晚上。这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可这条围巾的颜色,是我平时最喜欢搭的色系。我不记得自己穿过几次这样的衣服,更不记得有没有被人拍下来过。
我站在路边,风吹得脖子有点冷。
回到屋里,我打开手机相册,第一次认真搜了“汪璇 过去采访”的视频。点开一个画面,年轻的她抱着婴儿面对镜头,笑着说:“这是我全部的光。”语气很轻,但说得特别认真。
我关掉了屏幕。
晚上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耳边好像又响起了那个音乐盒的声音。不是完整的曲子,只是开头那几句。我没有烦,也没有生气,就是静静地听着,直到睡着。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自己把日记本翻开了。那张生日照还夹在里面,旁边多了一行我自己写的字:“他们给了我家,可她给了我命。”
写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
合上本子扔到床头柜上,我不想再想这些。
可当天晚上,我还是打开了衣柜。伸手进去,在一堆衣服底下摸到了那个音乐盒。拿出来看了看,没开,也没关,就放在桌上。
我坐在床沿,盯着它看了很久。
窗外路灯照进来,落在铜壳上,反出一圈暗光。我想起小时候每次生病,都会有人守在我床边。那时候我以为是陈静姝,现在却不确定了。会不会其实……曾经有过另一个人?
我摇头,不想继续往下想。
可我知道,那些东西不是骚扰了。它们不是随便送的,也不是用来讨好的。每一件都像是……她试着把我丢掉的那些年,一点点捡回来。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
但我开始明白,她可能真的不是在演戏。
第二天凌晨,我起床喝了口水。经过玄关时,看见地上有个新袋子。没拆,也不打算拆。可我站在那里,看了足足一分钟。
袋子是深蓝色的,上面印着一家医院的名字。我认得那个标志,是市东区人民医院。二十年前,姜卫国带我去看过病的地方。
我的心跳快了一下。
低头看着袋子,我没有动。也没有离开。
袋子静静躺在那里,像等着我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