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河娘一边纳着鞋底,一边无奈道:
“我明明就是按着月兰给的方子,盐、糖、酱油、花椒、白酒,一样没少啊!
步骤也对,我这还特意多晒了两天呢,谁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
谢三河真的很头疼:“哎哟我的亲娘诶,您这厨艺啊,真得好好钻研钻研!
您看人家隔壁王婶家灌的香肠,咸香适中,您灌的呢?齁咸!
嘎嘎奶包的饺子,一个个圆鼓鼓的,从不破皮,放在外头就直接冻成完整的饺子了。
您包的呢?十个里头得有五个是‘开口笑’!说出去都要被人笑死。”
三河娘被儿子说得有些挂不住脸,嗔怪道:
“去你的!
有的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我……我那不是手生嘛!
以前哪有这么多好东西让我折腾……
再说了,咱们以前在谢家村,你奶还在的时候,也用不着我做菜,咱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饺子,后来荒年,粮食都紧巴巴的,就只能喝个稀粥,我这不也是没机会练手。”
谢三河也跟着叹了口气,撸起袖子露出胳膊:
“娘,您看看我,在施工队起早贪黑,每月工钱足足三两银子呢!
按理说顿顿吃肉都够了吧?
可您儿子我,在咱自家饭桌上,吃的却是整个施工队里最‘可怜’的!
您要是再不好好精进下厨艺,我看呐,我和爹以后干脆天天去淮月楼下馆子算了!”
一听要去淮月楼天天吃,三河娘立马急了:
“别别别!那可不行!那得花多少钱?咱家可经不起那么造!
娘知错了,娘改!
明儿个娘就去问问后勤队还要不要人,我去打杂,去帮忙,顺便跟其他婶子她们好好取取经,学学怎么做菜!一定把你这馋猫的嘴给伺候好了!”
这时,一直坐在炕上的三河爹也慢悠悠地开了口:
“孩儿他娘,你是该上上心了。以前三河奶还在的时候,你就依赖她,自个儿不动手。
后来闹灾荒,想吃点好的是没条件。
但如今,咱们来了桃源村,咱家日子也红火起来了,我可不想天天还就着你那齁死人的咸菜疙瘩和能当砖头使的硬面馒头过日子。
你这手艺啊,说实话,连里正叔做的都不如!”
三河娘被丈夫和儿子联手“批判”,脸上讪讪的,终于彻底服软: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肯定改!以后一定让你们爷俩吃上热乎可口的饭菜!”
谢三河见目的达到,嘿嘿一笑:
“这还差不多!娘,今晚包饺子吧?我来帮您和面!省得您又说饺子皮总破。”
“成!那你来和面,我来调馅儿。”
三河爹也从暖烘烘的炕上站起身:
“那你们娘俩包饺子,我去给窗户糊糊缝,再把那厚棉门帘挂上。弄严实点,保管叫那寒风一丝儿都钻不进来!”
桃源村像谢三河家这种情况的很多。
这一年,家家户户都挣了银子,也发到了人头分红,小日子好起来了,自然对生活就提上了要求。
以前,男人们早起干活,家里能给准备一碗稠粥,配上几根齁咸的萝卜干或咸菜疙瘩,大家就觉得心满意足,能顶一上午的力气活。
现在可不行了!
“他娘,今天这稠粥还行,但明日能换成白米饭不?今年咱家不是丰收了嘛,别舍不得下米。还有这咸菜……你明天去云槐县,割半斤肉回来炒个肉菜吧?光吃咸菜,嘴里没味,干活也没劲儿啊!”
类似的话,开始在不少家庭的饭桌上响起。
以前,一件衣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穿补丁衣服过年都是常态,谁家冬天能有一件厚实不漏风的棉袄就是莫大的幸福。
如今,大伙儿的手里有了余钱,看着家里顶梁柱在外辛苦,女人们也开始舍得扯上几尺厚实的新棉布,或是买些柔软的里衬,给家人缝制更保暖、更体面的冬衣。
再说了,如今村里的半大小子姑娘们都去了学堂念书,孩子们站成一排,那差距一眼就能瞧出来谁家日子好过,谁家日子难过。
干净整洁是第一要素,但是做娘亲的,哪个没有攀比的心理,大家伙暗地里较劲,都暗搓搓的去云槐县的布庄给家人扯了棉布回来做新衣裳。
别到时候开学了,人家都穿新棉袍,就自己的娃娃穿着满是补丁的旧衣裳,这一眼看过去,就是个“另类”。
还有家里的男人,每日出门干活,和工友们相处,也不能穿得过于寒酸,该置办的也要置办。
最要紧的还是家中有老人的,本来大家觉得老人家天天呆在家里,既不用上工也不用去赶集,旧衣服有些补丁也没啥,能吃饱不生病也就行了。
但,自从今年九月九的重阳节“十全十美”宴过后,大家伙的想法又改变了。
这村里都能单独给老人准备“盲盒抽彩”,还有那免费的二斤羊肉,一坛菊花酒,两封淮月楼特制的重阳糕,这一股“孝敬”的风气直接刮进了家家户户。
现在,大家伙要是看到谁家里老人过得磕碜了,总会有意无意的“提点”那家的当家。
“咦,我见你娘昨日穿那身衣裳,还是去年逃荒带来的吧,今年不打算给老人家置办新棉衣了吗?”
“哎呀,这大冷天的,嘎嘎婆,你怎么穿这么单薄,你家媳妇没给你置办新冬衣?什么?你不冷?嘎嘎婆,你可别逞强啊,年纪大了,冻坏了身子骨,有你后悔的?”
“王婶子,我昨日瞧见你婆婆穿的布鞋都是你穿剩下的,露脚趾头了,你可不能怎么对她啊,人家好歹每年的分红都有十几两银子呢。
你要是不想孝敬她,我明儿就去村委楼申请,把你家老婆婆过给我,以后我来养她。”
被点名的王婶子一听,立刻直呼冤枉:
“哎哟我的老天爷!春花你这张嘴可真是冤枉死个人了!咱们的分红一下来,我头一件事就是拉着婆婆去云槐县,里里外外给她买了两套全新的厚棉袄、厚棉裤,还有两双絮了厚棉花的暖鞋!花的可都是实打实的银子!”
“可我家那老婆婆,你们是不知道!新的衣服鞋子买回来,她摸了一遍又一遍,喜欢得不得了,可转头就收进箱底,说什么‘新的留着过年穿’、‘旧的还能凑合,扔了可惜’!
我嘴皮子都磨破了,她就是不听,非要捡我剩下的穿,我能有啥法子?
我总不能把她绑起来强行换上新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