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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并非无声,而是所有熟悉的声音——引擎的嗡鸣、遥远的汽笛、甚至海鸟的啼叫——都消失了。只剩下海浪单调地拍打着潜水舱外壳,如同为这个沉沦的世界敲着缓慢的丧钟。
舱内一片昏暗,只有环境监测屏幕那点惨绿的光,映照着林舒宜毫无血色的脸,和陈启明因恐惧而扭曲的表情。
“辐射……未知粒子……”陈启明盯着那屏幕,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外面……外面还是正常的世界吗?”
林舒宜没有回答。她尝试启动通讯设备,回应她的只有死寂的静电噪音。她检查能源储备,读数已经见底,生命支持系统最多还能维持几个小时。
他们不能待在这个铁棺材里等死。
“我们必须出去。”林舒宜的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出去?外面……”陈启明惊恐地看着窗外那诡谲的天空和海水。
“待在这里也是死。”林舒宜打断他,开始检查潜水舱的应急出口。那是一个手动开启的顶部舱盖,通常用于海面逃生。
她回忆着李在允在深海堡垒逃生时操作类似设备的动作,找到压力阀,用力旋转。陈启明见状,也只得压下恐惧,上前帮忙。
“嘎吱——”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舱盖被艰难地顶开一条缝隙,带着浓烈臭氧和奇异甜腥味的海风瞬间涌入,呛得两人连连咳嗽。
林舒宜率先探出头。
视野豁然开朗,却令人心悸。
他们漂浮在无边无际的墨蓝色海面上,天空如同打翻的调色盘,灰白、暗紫与一种不祥的铜黄色交织,那些电路板般的云层缓慢地扭曲、变形,仿佛有看不见的巨手在云端之上操作。阳光被过滤成一种病态的、缺乏生命力的苍白,照在起伏的海浪上,反射不出丝毫粼粼波光。
空气粘滞,呼吸间带着微弱的刺痛感。
远处,海天相接之处,没有任何陆地或船只的影子。只有绝对的、令人绝望的空旷。
“什么都没有……”陈启明也爬了出来,站在摇晃的舱盖上,绝望地环顾四周,“我们……我们要飘到哪里去?”
林舒宜紧紧抓着舱盖边缘,抵抗着海浪造成的摇晃。她的目光扫过海面,突然,定格在远处一个不起眼的、随着海浪起伏的小黑点上。
那不是海浪。
那似乎……是某种碎片?或者……
“那边!”她指着那个方向,“划过去看看!”
潜水舱没有任何动力,他们只能依靠舱内找到的两把应急船桨,靠着微薄的人力,在起伏的海浪中,艰难地向着那个黑点划去。
每一桨都异常沉重,咸湿的海风刮在脸上,带着未知的刺痛。手臂很快酸软,肺部火辣辣地疼。但林舒宜咬紧牙关,目光死死锁定那个目标。
陈启明起初还跟着划,但很快就被疲惫和绝望压垮,瘫坐在舱盖上,失神地望着天空,嘴里喃喃自语:“没用的……划到哪里都没用的……”
林舒宜没有理会他。她只是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挥动船桨。活下去。这个念头支撑着她几乎要散架的身体。
距离逐渐拉近。
那黑点的轮廓清晰起来——确实是一块较大的、似乎是船体或者某种漂浮平台的碎片,上面似乎……还有东西?
更近了。
林舒宜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碎片上,趴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破烂白色研究员外套的人!金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额头上,肩膀处一片刺目的暗红……
是李在允?!
他还活着?!
不,不可能!她亲眼看到爆炸和海水将他吞噬……
林舒宜几乎停止了划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似乎是感受到了动静,那个趴着的人影,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动了一下,然后,抬起了头。
阳光(如果那还能称之为阳光的话)落在他脸上,照亮了那双熟悉的、此刻却因为剧痛和失血而显得有些涣散的蓝色眼睛。
真的是他!
李在允看着逐渐靠近的潜水舱和舱盖上目瞪口呆的林舒宜,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勾了一下,似乎想露出一个惯有的、嘲讽的弧度,却因为牵动了伤口而变成了一个痛苦的抽搐。
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被海浪声淹没,但林舒宜还是清晰地听到了。
“……看来……”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我的‘价值’……还没被……榨干……”
林舒宜僵在原地,手中的船桨差点滑落。
震惊、难以置信、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庆幸,以及更深的、如同深渊般的困惑,瞬间将她淹没。
这个男人……是怪物吗?
为什么……就是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