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猛地侧头看向妹妹，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询问。
我桌下的手再次用力按了按他的腿，示意他冷静。
张文明这看似不经意的家常问候，实则是在提醒我们，他不仅掌握着我们明面上的动作，连我们家人的一举一动，甚至那些不光彩的过往，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在展示他的触手无处不在，这是一种无形的心理压迫。
“那就好，那就好。”
张文明满意地点点头，仿佛真的只是关心邻里。
“彩凤大姐不容易，一个人拉扯孩子。对了，小林啊……”
他的目光又转向林飞，带着一种审视货物般的考量。
“听你妈说，前阵子给你介绍了个对象？姓周？周敏那姑娘是吧？在证券公司工作？啧，那姑娘我见过，文文静静的，看着是个过日子的人。你们年轻人，多处处，有缘分就定下来，也让你妈省省心。”
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仿佛一个真心为晚辈操心的长辈。
林飞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
周敏相亲背后的算计，她父亲的重病，她母亲的贪婪，以及她作为我们安插在周琦身边的眼线身份……
这一切被张文明以这种“关怀”的方式点破，如同在他心口剜了一刀。
他额角的青筋都隐隐跳动起来，端着酒杯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杯中的酒液微微晃荡。
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大腿肌肉在我手掌下剧烈地颤抖，像一头濒临爆发的困兽。
整个包厢的气氛，因为这看似随意的“家常话”，瞬间降到了冰点。
凉菜再精致，也无人有心思去动一筷子。
只有张文明，带着他那张无懈可击的笑脸，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片晶莹的三文鱼，蘸了点芥末酱油，优雅地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仿佛在品尝着某种无声的胜利滋味。
沉重的包厢门被无声推开，穿着暗红色旗袍、身段窈窕的服务员鱼贯而入，打破了桌上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们训练有素，动作轻盈，将一盘盘热气腾腾、造型精美的热菜依次摆上桌。
清蒸石斑鱼、葱烧海参、黄焖鱼翅、蟹粉狮子头……
每一道都价值不菲，香气四溢，与这包厢的奢华和此刻的暗流汹涌倒是相得益彰。
然而，当最后一道主菜——一个硕大的、盖着金灿灿盖子、由两名服务员合力抬上来的汤煲被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正中央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盖子揭开，浓郁的、带着独特药膳香气的鸡汤味瞬间弥漫开来，汤色金黄澄澈，里面炖着的，赫然是一只完整的、形貌狰狞的甲鱼！
张文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拿起汤勺，亲自舀起一勺金黄的汤汁，慢悠悠地吹了吹，然后才送入口中，闭目细细品味了一下，发出满足的轻叹。
“嗯……好汤！王老板，林老板，尝尝这霸王别姬！这可是金鼎轩的招牌，选用五年以上的野生老鳖，配以三年以上的老母鸡，文火慢炖六个时辰，最是滋补元气。”
他放下勺子，目光带着一丝戏谑，扫过我和林飞。
“尤其是你们年轻人，现在拼事业，耗心血，更要懂得进补。这鳖，看着凶，炖透了，骨酥肉烂，精华都在汤里。该服软的时候，就得服软，该进补的时候，就得进补，硬扛着，伤的是自己的根基啊！”
他这话一语双关，指向性再明显不过。
包厢里的空气仿佛再次凝固。
林飞盯着汤煲里那只张牙舞爪的甲鱼，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夕悦放在膝上的手悄然握紧。
张浩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汤煲和那些服务员。
就在这时，张文明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微的震动。
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脸上那掌控一切的笑容瞬间加深了几分，甚至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残忍快意。
放下汤勺，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终于到了高潮。
张文明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凝滞的空气里，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哦，对了，差点忘了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像毒蛇的信子，在我们几人脸上舔过，最后牢牢锁定在我身上。
“周琦，周董事长，在看守所里表现良好，积极配合调查，澄清了不少误会。经过有关部门的认真复核……明天下午，最迟后天上午，就能办完手续，回家了。”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个炸雷，在包厢里无声地爆开！
林飞猛地抬头，双眼瞬间充血，死死盯住张文明，胸膛剧烈起伏，像拉风箱一样呼哧作响。
他放在桌上的拳头捏得咯咯直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掀翻桌子！
夕悦和林敏同时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煞白。
郑艺洲眉头紧锁，眼神凝重。
赵鹏绷直了身体，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虽然没带武器），受伤的左臂绷带下肌肉贲张。
张浩的手指在桌下飞快地敲击着裤袋里的微型设备屏幕，显然在紧急处理着什么。
张文明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的笑容越发得意和阴冷，带着一种猫捉老鼠的残忍享受。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向我们。
“周董这一出来，心情恐怕不会太好。他那些生意，网吧一条街啊，工地啊，还有他那个不省心的表舅李明……听说都出了点‘小状况’？尤其是王老板你……”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直刺向我。
“你的飞越网吧连锁，还有那个什么韩国游戏代理……摊子铺得这么大，根基又浅，周董要是觉得碍眼，或者想拿回点‘利息’……呵呵，一阵风就能吹倒喽！”
他拿起分酒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鬼”，举杯对着我，笑容里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王老板，听我一句劝。趁现在还有余地，该收手就收手，该退让就退让。别等周董亲自来找你‘叙旧’，那场面……可就不好看了。这杯酒，算是我提前给你的忠告。”
他仰头，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发出满足的叹息。
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张文明放下酒杯时，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的轻微“咔哒”声，清脆得刺耳。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带着“酒鬼”那令人作呕的浓香和甲鱼汤的腥腻，几乎让人窒息。
周琦即将出狱的消息，像一把悬在头顶的铡刀，而张文明此刻的威胁，则是亲手在推动着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