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指尖在笔记本上轻轻点了点，抬头看向赵副省长：“老赵，今天我翻查各村的产能报表，发现个实际问题——就是咱们公粮收取的比例。”
赵副省长抬了抬眼皮，指尖摩挲着茶杯边缘：“你是有什么想法？”
“老赵，实话实说，我对那个‘爱国粮’啊，其实有点想法。”张浩的声音沉了沉。
赵副省长自然明白他所指——那是农户交完公粮后，若有余粮，可低价卖给国家的部分，俗称“爱国粮”，也是保障城市供应的重要来源。他默了默，示意张浩继续说。
“以前条件好的富裕村子，多少还能勉力交些，可那些偏远落后的村子，自家口粮都紧巴巴，哪有余粮？”
张浩合上笔记本，语气里带着些无奈，“我不是说要取消这制度，只是觉得，不能把交爱国粮和礼义廉耻、脸面名声绑在一起。”
“谁家有余粮，心甘情愿交，那是情分；实在没有，也不该被戳脊梁骨，不能逼着人家打肿脸充胖子啊。”
“还有就是这个收购的价格上面是不是该提提，我们现在不缺这点，还有就是不能以物换物，不能有硬性规定，要让农民有选择余地。”
赵副省长放下茶杯，点了点头：“你这提议确实在理。我去了解过后，我们商量一下。”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其实我前阵子也在琢磨，今年收成看着不错，是不是把公粮收取比例往上提一提……”
“老赵，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张浩立刻打断他，眉头拧了起来，“我跑了好几个村子调研，跟老农聊了半宿，才弄明白——很多村子看着亩数不少，可地力薄、水利跟不上，实际产能根本没那么强。勉强提比例，最后还不是得压在农户身上？咱们得从实际出发，别搞那些虚的。”
赵副省长叹了口气，终是点了头：“你说得对，是我急躁了。这事得慢慢来，先摸清各村底细说。”
两人就公粮比例、农业发展等事谈了很久，张浩在江汉平原一待就是四五天，把各村情况摸得更透了。
这天，他开着车来到小姨家，推门就问：“小姨，东西都收拾好了？”
“嗯，都收拾好了。”小姨应着，眼神里却带着点犹豫，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张浩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笑了笑，伸手把一旁的张勇抱起来：“走，小勇，跟大哥回江城去。”
小姨在后面跟着，脚步有些迟疑，那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被张浩看在眼里。他回头冲她笑：“是不是担心舅舅？”
小姨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没事，我早跟他说好了。”
张浩抱着张勇往车边走去，边走边说，“舅舅现在也调到江城军区了，这边虽说熟门熟路，但真遇事，哪有人照应你？到了江城就不一样了，孩子们能有更多玩伴，学校也比村里好，能接受更好的教育。这边再好，终归是村子，眼界窄了点。”
一番话解开了小姨的心结，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张浩把张勇放进车里，又回身提起一个布包往车上塞：“你小子坐后面，系好安全带。”
他又折返屋里，小姨的东西真不少，大多是些过日子的家当，还有她给弟弟攒的零碎物件。
来来回回搬了几趟，把车后座和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
“小姨，走吧，上车。”
张浩拍了拍手上的灰。幸好他早让丁一军先回江城了，不然这车还真坐不下这么多人和东西。
车子从村子出发，朝着江城驶去。这一路走了七八个小时，张浩累得够呛。
这年头的路实在不好走，虽说有些路段修过，却还是坑坑洼洼的石子路，加上路上行人、牲口不少，他压根开不快，只能慢慢往前挪。
不过总算有惊无险，傍晚时分，车子终于驶进了江城城区。
看着熟悉的街道和渐渐亮起的灯火，张浩松了口气，扭头对小姨说：“到了。”
张浩把车停在楼下，刚拉上手刹，附近的几个小孩子就围了过来，脆生生地喊着“张叔叔”“张伯伯”。
他笑着从包里摸出一把水果糖：“拿去分了，不许吃独食啊。”
又特意点了点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小石头，说的就是你，听见没？”
“知道啦！”小石头揣着糖，领着伙伴们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张勇在一旁看得眼热，也想跟着跑，被张浩瞪了一眼：“你小子跟人家熟吗就往前凑？老实待着。”
张浩打开后备箱，开始往外搬东西。张勇见状想溜，被他一把拉住：“想跑？拿着这个。”
说着塞过去一个暖水瓶，“小心点，要是摔了，回头我非打你屁股不可。先上二楼等着。”
张勇捧着暖水瓶，一脸生无可恋，迈着小短腿慢吞吞地往楼梯上挪。
张浩和小姨一起，把剩下的行李、被褥一件件搬下来，小姨看着楼道里陌生的环境，脸上渐渐露出局促的笑意。
周欣早就在阳台上看到张浩回来了，连忙下楼：“小姨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帮忙搬东西。三个人手脚麻利，很快就把车上的行李都搬到了张浩住的地方。
小姨站在屋里，显得很局促很不自然——景华、景兰两个孩子正好奇地盯着她看。
张浩走过去拍了拍景华的脑袋：“愣着干什么？这是姨奶奶，快叫人。还有这位，是小叔，知道吗？”
景华一脸无奈：“爸，这小叔年龄也太小了吧……”
“胡说什么？”张浩眼睛一瞪，“辈分懂不懂？”
一旁年纪最小的景兰还不懂这些，仰着小脸，甜甜地喊了声：“小叔，我是张景兰。”
张勇被这声“小叔”叫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张浩摆摆手：“好了好了，吃饭了。”
众人围坐下来吃饭，小姨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低着头默默扒饭。
张浩看在眼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假装没看见。
吃完饭，小姨才小声问：“张浩，你说我们的房子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张浩叹了口气：“小姨，在我这儿不用这么拘谨，都是一家人，懂吗？”
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走吧，就在旁边，也是二楼。”
他带着小姨往隔壁走，老式洋房是上下两层的格局，这边离得近，几步路就到了。
“我这边的一楼也是分给我的，但是太吵闹，我给保卫人员放东西了。”张浩解释道。
打开二楼的房门，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小姨看着眼前的房间，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