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入秋,清爽的凉风吹过街巷,卷起几片早早枯黄的梧桐落叶。
李简一身云纹锦缎常服,外罩一件薄绸披风,带着七宝和公良北信步走在东市喧闹的街巷中。
“世子,今天去四大名楼吗?”七宝凑上前咧着嘴问道。
李简回头扫了他一眼:
“小伙子,你怎么回事?怎么整天想着那四大名楼?
你看看人家阿北,同样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人家怎么不想?”
七宝被李简这么一说,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辩解道:
“世子,这您可冤枉死我了,我这不是想替您打听京城风物嘛!”
说完偷瞄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公良北,
“再说,阿北……他指不定心里也想,就是不说出来罢了!”
李简被逗得一笑,随即带着点好奇看向公良北:
“阿北,你……可还是童子之身?”
公良北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带着几分羞赧地点了点头。
七宝眼睛一亮,感同身受地一拍公良北的胳膊:
“哎!咱们是同道中人!”
李简则有些意外,接着问道:
“公良老将军征战沙场大半生,晚年才得你这么一个独子,他老人家没给你张罗张罗?”
公良北脸上微红,低声道:
“家父说……待末将随世子从京城回去后再议。”
李简一听便明白了老将军的深意,这是将儿子的前程稳稳系在此次京城之行上。
他点头一笑,拍了拍公良北的肩膀:
“放心,等回了晋阳,我定为你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这京城的女子就算了,心眼太多,没几个安分的。”
一旁的七宝立刻凑上来,眼巴巴地问:
“世子,那我呢?”
李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你?我回头去四大名楼里给你找一个……”
说笑间,三人转过一个街角,一座三层楼阁映入眼帘。正是沈墨的起家产业,四通商行。
门前车马簇簇,衣着光鲜的客人进进出出,显出一派繁华景象。
李简抬头看了眼招牌,道了声“进去看看”,便领着二人迈步而入。
商行宽敞开阔,货架林立,天南地北的珍奇货物琳琅满目。
更有衣着整洁的小厮在一旁轻声细语地伺候着。
李简刚踏入店内,一名眼尖的小厮便含笑迎了上来:
“这位公子爷面生,是头次光临小店吧?不知想看点什么?”
“不必招呼,”李简随意地摆了摆手,目光地扫向店内深处:“我们随意看看。”
小厮也不多言,道了句有事随时吩咐,便利落地退至一旁。
李简摇着折扇,打量着柜台内琳琅满目的货品。
七宝凑上前,小声嘀咕:
“世子,这不是莫先生的产业吗,您想要什么东西,吩咐一声让人送到府上不就行了,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李简目光依旧流连于货架之上,无所谓地答道:
“送人的东西,自然要亲自挑选才显得用心。”
他顿了顿,用扇子点了点七宝,
“你也别闲着,趁机挑几件像样的礼物,回头送给你家小荷。别等回了晋阳两手空空,看小荷还理不理你。”
七宝闻言,脸上立刻露出憨笑:
“世子您可说错了,小荷才不是那种只看重礼物的姑娘呢!”
李简瞥了他一眼:“抠就抠呗。”
他随意地浏览着,很快,他便在一处铺设着深紫绒布、显得格外雅致的柜台前停下。
货架上陈列着几样主打商品,旁边立着精巧的木牌:
雪晶盐:纹银一百五十两\/罐\/三两
火烧云:纹银二百八十两\/壶\/八两
玉髓糖:纹银一百二十两\/匣\/四两
七宝看着价牌,咋舌低声道:
“世子,卖这么贵,墨爷岂不是赚翻了?”
李简目光扫过那骇人的价牌,面色平静。
当初在晋阳定策时,他本不想把手伸到京城,树大招风的道理他比谁都懂。
但沈墨说得对,这等奇货,即便只在北地发售,迟早也会通过各种渠道流入京城,届时价格只会炒得更高,利润全被别人拿走不说,神秘的来源还会惹人调查。
最终决定主动进京,极致限量、极致高价。
李简更是专为京师打造了这三款贡品级货色,品相包装远胜别处。
然大幸明面上仍是盐铁官营,王府在京助力有限。
沈墨为将这罐盐摆上柜台,上下打点的花费堪称天文数字。
包括这京城所有的生意,看似日进斗金,实则九成都化作了“孝敬”流入各方口袋,真正到手的十不存一。
李简收起心思,低头扫过自己手中把玩的那柄折扇。
来都来了......
随后,他领着二人又随便逛了逛,挑选了几样昂贵的胭脂水粉,结完账准备走人。
这时,一阵喧哗从身后传来。
“程掌柜!你什么意思?是不是看不起本世子?我缺你这点酒钱不成!
今天你说什么也要我几壶,不然本世子就不走了!”
李简闻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锦袍,面容白净,身材有些微胖的年轻公子正对着掌柜的叫唤。
那程掌柜眼底带着几分无奈,躬身道:
“赵世子言重了,小人哪敢啊!
实在是这个月的量早就售罄了,一壶不剩。您就是拆了小店,小人也变不出来呀。
您看这样行不行,下个月,下个月一到货,小人亲自给您府上送去,一定给您留足分量!”
“不行!”那赵世子挥着手,声音又提高了几分,
“我今天就要!有急用!你少拿这些话搪塞我!”
李简看着那人的侧脸,尤其是那激动发红的白净面皮,觉得有几分眼熟。
记忆里一个总被欺负的小胖子身影,渐渐清晰。
豫章王世子,赵均平。
李简心中微动,对身边二人说了句:
“午饭有着落了。”
二人一愣,李简却已经缓步走了过去。
“秤砣儿,几年不见你脾气见长啊?”
赵均平正吵得上头,闻声先是一愣,随即猛地回头。
看到是一个气度不凡的俊美青年,随即从那独一无二的外号中反应了过来。
他试探着问道:
“你……你是……李简?”
李简满脸笑意的看着他:
“怎么,不认识了?”
赵均平脸上瞬间堆起热络的笑意,连忙拱手:
“哎呦!真是简哥您啊!瞧我这眼拙的!该打该打!”
他嘴上说的亲热,身体却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拘谨。
“简哥,小弟早就听说您进京了,只是想着您新婚燕尔,没好意思上门叨扰,您可千万别见怪!”
话虽说得漂亮,实则两人心知肚明。
如今的靖北王府可是大权在握的强藩,李简“圣眷”正浓,与他这边缘小王世子早已是云泥之别。
仅凭那点微薄的儿时情谊,赵均平可不敢轻易攀附。
李简不在意的摆摆手:
“少来这些虚的。”
他随即用下巴指了指柜台:
“你小子,在这儿吵吵嚷嚷的,非要这火烧云干嘛?”
赵均平连忙解释:
“不瞒简哥,是这么回事儿。家父新纳了位如夫人,我这做儿子的,总得寻些稀罕物表表孝心不是?
这火烧云名声在外,最是合适!”
李简听完微微颌首,随后洒脱地一拍赵均平肩膀:
“行了,多大点事。
我府上刚好还有几壶存货,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人家卖完了也不能凭空给你变出来不是?
就当是我这做晚辈的,给豫章王问个安。”
赵均平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脸上迅速绽放出受宠若惊的模样:
“哎呦!简哥!您看这……这话说的!您太客气了!
接着他像是生怕李简反悔,又像是急于表达感激,一把抓住李简的胳膊:
“不行不行,简哥,您帮了这么大忙,小弟必须得好好谢谢您!
您要不嫌弃的话,今儿个小弟做东,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喝一杯,也算给您接风了!如何?”
李简看着他那带着几分卑微讨好的神情,略一沉吟,便点头笑道:
“也好,难得相遇,那就叨扰你了。”
赵均平闻言大喜过望,连忙转身对身后跟着的两个长随吩咐:
“快!快去天香楼,定个雅间!让他们赶紧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