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州城外,官道上扬起漫天尘土。
数百快马朝着前方一道纤瘦的身影追去——正是从凤翔密道逃出的女帝,李昭昭。
“都给我追紧点!岐王有令,捉拿李昭昭,死活不论!”
骑兵队伍里,指挥使张定元勒着马缰,声音虽响,眼底却藏着几分犹豫。
他身边的骑兵们也个个面色复杂,没人真敢下死手——谁都清楚,李茂贞与李昭昭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若真伤了女帝,回头岐王迁怒,他们这些人的脑袋怕是都不够砍。
更别提,他们中大半人曾在李昭昭麾下当差。
当年女帝主政时,待底下人素来宽厚,未曾有过半分苛待,如今要对旧主拔刀,任谁心里都不是滋味。
就在这时,前方官道旁的草丛突然动了!
早已埋伏在此的十余名士卒猛地用力,狠狠拽住藏在路侧的粗麻绳——那是浸过桐油的绊马绳。
李昭昭余光瞥见绳影,眼神一凝。几乎在绊马绳绷直的瞬间,她足尖在马背上一点,身子腾空跃起。
身下的骏马来不及收蹄,前腿被绳狠狠绊倒,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重重摔在地上,身上渗出鲜血。
不等李昭昭站稳,身后的数百骑兵已疾驰而至,密密麻麻的骑兵围成一圈铁壁,将她困在中央。
张定元从队伍中骑马而出,却没敢直视李昭昭的眼睛。
感受到女帝眼里的冷意,他连忙拱手苦笑道:
“殿下,属下也是奉命行事,您就别为难弟兄们了。跟属下回凤翔,岐王……岐王定不会苛责您的。”
“定不会苛责?”李昭昭声音冰冷。
“他软禁我时,怎么不说‘不苛责’?发通缉令要我‘死活不论’时,怎么不说‘不苛责’?张定元,你信他的这些鬼话吗?”
张定元脸色一僵,咬了咬牙,沉声道:“殿下,您若执意不从,那属下就只能得罪了!”
话音刚落,身旁十余骑兵便举着长刀围了上来。
李昭昭不退反进,只见她身形一晃,如鬼魅般穿梭在刀光之间。
不等骑兵们近身,她足尖发力,在周遭十数人的胸口、肩颈处各踢一脚,被踢中的骑兵们只觉胸口一闷,像被巨石砸中,纷纷惨叫着倒飞出去。
趁着混乱,李昭昭纵身一跃,稳稳落在一匹无主的战马上。
她猛拽缰绳,就要朝着东侧的山林冲去。
一名骑兵见状,立刻横刀阻拦,却被李昭昭反手一掌拍在肩头——那骑兵只觉手臂发麻,长刀脱手,整个人连人带马被震得后退数步。
“拦住她!”张定元见状,正要催马上前,却瞥见身旁的校尉张骁正悄悄弯弓搭箭,箭尖直指李昭昭的后背。
张定元瞳孔骤缩,暗骂道:这蠢货!他猛地抬腿,一脚将张骁从马背上踹了下去。
“砰”的一声,张骁摔在地上,弓箭散落一地。
他抬头就见张定元怒目圆睁,厉声骂道:“蠢货!做事前动动脑子!”
张骁是张定元的本家侄儿,平日行事虽然莽撞了些,但不至于失了脑子。
功劳在前,倒是没掂量过这事的轻重。如今被张定元一骂,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单膝跪地,额头冒汗:“叔……属下知错了!”
张定元看他慌乱的模样,脸色稍缓——好在这小子还不算蠢到无可救药。
他不再多言,翻身上马,扬声道:“都给我追!”
数百骑兵再次策马追去。
与此同时,凤翔城内的岐王府中,气氛却显得十分压抑。
议事厅内,烛火摇曳,映得李茂贞的脸色愈发阴沉,他身着岐王服饰,背对厅门而立。
“岐王。”一名将领推门而入,见李茂贞这般模样,连忙单膝跪地,声音恭敬中带着几分惶恐。
李茂贞没有回头,只是冷声道:“人呢?”
将领身子一僵,头埋得更低了:“殿……李昭昭还未抓回。”
“另外,各大圣姬得知女帝出逃后,也早已离开了凤翔,如今城内的幻音坊总舵,已是空无一人。”
“所以”,李茂贞缓缓转身,眼底满是寒意,“你不仅没能抓到李昭昭,还把幻音坊的人都放跑了?”
“属下无能,请岐王降罪!”将领将额头抵在青砖上,声音带着颤意。
“无能?”李茂贞冷哼一声,“你何止是无能!本王要的不是‘降罪’,是结果!”
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将领,一字一句道:
“记住,无论你用什么办法,哪怕把华州翻过来,也要把那枚令牌给我带回来!若是再拿不回令牌……你就提头来见!”
“是!属下遵命!”将领连忙应道。
他知道,李茂贞这话不是玩笑——这位岐王,向来是说一不二,心狠手辣。
待将领狼狈地退出去后,李茂贞走到厅外,眼神却愈发阴鸷。
他清楚,如今的岐国早已不复当年,要是再失去了情报的优势。
让令牌落在徐墨手里,到时候别说守住华州,恐怕连凤翔都要岌岌可危。
“昭昭,”他低声道,语气复杂,“你可真会给我惹麻烦。”
一日后,华州城内,怡春院二楼厢房内。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名身着青布侍女服的女子端着托盘走进来,发髻上只插着一支银簪,眉眼间带着几分刻意的恭顺。
当她抬眼看见李昭昭时,单膝跪地,恭敬道:“属下参见女帝!”
李昭昭转身打量了一眼,这侍女的言行举止虽像模像样。
可指尖没有常年练琴留下的薄茧,走路时脚步过重,不似幻音坊侍女那般轻盈,心底已悄然多了一分警惕。
“起来吧。”她声音平淡道,“你可有办法带我出城?”
那侍女起身,垂手站在一旁,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回禀女帝,如今华州四门皆由岐王亲派的兵卒把守,每道关卡都要核对画像,暂时恐怕难以出城。”
李昭昭闻言,眉头皱着——这般戒严,拖得越久,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看出她的焦虑,侍女连忙补充道:“女帝,此处是勾栏之地,人多眼杂,且守军每日都会来巡查,待在此处太过危险。”
“不如随属下先回幻音坊分舵,那里隐蔽,还能再做打算。”
李昭昭闻言缓缓起身,理了理身上的粗布衣裙——为了乔装,她早已换下昔日服饰,此刻看起来与寻常百姓家的女子无异。
“也好,那就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怡春院,顺着喧闹的街巷往僻静处走。
侍女轻车熟路地拐进一条又一条窄巷,眼看又要拐进最深处的一条暗巷,却发现身后没了动静。
她猛地回头,正对上李昭昭那双冰冷的眼睛。
“你不是我幻音坊的人。”李昭昭的声音带着笃定,“你是谁的人?”
侍女脸上的恭顺瞬间僵住,随即露出几分诧异,倒是没想到自己会被识破:“我自认演得不差,你怎么看出来的?”
“幻音坊的规矩,你懂多少?”
李昭昭向前一步,“这华州分舵的舵主是玄净天的亲信,我今亲至,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小小的侍女来见我?”
侍女闻言一愣,随即轻笑一声:“原来是这样。”
李昭昭却还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没再说话。
侍女见李昭昭神色未变,也收了笑意,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三日后,我能带你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