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那沙哑而急促、充满了病态渴望的质问,如同重锤般砸在偏殿之上,也让林昊的心脏骤然缩紧!
陛下这状态…太不对劲了!
与他离京时那位虽然疲惫却依旧威严、对长生充满理性探究欲望的帝王相比,眼前的嬴政更像是一个被某种执念折磨得濒临崩溃的病人!那深陷的眼窝、布满血丝的眼睛、微微颤抖的手指,以及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药石气味…无不昭示着某种不妙的变化。
林昊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保持着跪姿,用尽可能平稳、清晰的语气开始汇报。他依旧按照精心准备的说辞,从遭遇匈奴围困、惨烈突围开始,讲到发现绿洲遗民、获得兽皮古图,再讲到找到绝壁地宫…
他极力描绘地宫的宏伟神奇(省略巨像和光束的细节),强调“金甲神将”的守护和“九天雷火”的凶险,重点突出自己凭借“陛下洪福”和“前辈遗泽”(符牌)才侥幸窥得一线仙机,但深知非天子亲临或举国之力难以开启,故果断返回禀报。
整个过程,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嬴政的反应。
当他讲到地宫神奇、仙机一线时,嬴政的身体明显前倾,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浑浊的眼中迸发出骇人的精光,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嘴里不住地喃喃:“果然有…果然有仙缘…”
而当林昊讲到果断返回时,嬴政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极度的失望和不悦,甚至带着一丝暴戾,但很快又被一种复杂的、混合着赞赏和急切的情绪取代。
“你做得好!做得对!”嬴政猛地一拍御案,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破音,“此等仙缘,岂是凡人可擅动?非朕亲往,或遣天兵,焉能开启?你及时返回,禀报于朕,乃是大功一件!”
【来自秦始皇嬴政的震惊值+888!(因获得确切“仙缘”线索而极度激动)】
林昊心中稍安,看来这第一部分算是过关了。
然而,接下来,当他硬着头皮,开始禀报李平及两名黑冰台郎卫“于突围混乱中不幸失散,恐已罹难”,以及那幅古地图“于混战中遗失”时——
殿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嬴政脸上的激动和欣喜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怀疑的审视。他没有立刻发作,但那目光却让林昊如坠冰窟。
一旁的李斯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扫过林昊。赵高则低垂着眼睑,嘴角似乎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弧度。
“失散了?遗失了?”嬴政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却蕴含着风暴来临前的危险,“数百人的队伍,偏偏是丞相府的书吏和朕的黑冰台郎卫失散了?偏偏是那幅最重要的地图遗失了?林昊…你这失散和遗失,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林昊身上。
林昊额头渗出冷汗,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再次重重叩首,声音带着一丝“悲愤”和“委屈”:“陛下明鉴!当日匈奴势大,突围惨烈,乱军之中,人命如同草芥!臣亦身负多处创伤,险些丧命!李文书与那两位郎卫兄弟皆为忠勇之士,未能护得他们周全,臣心痛如绞!地图遗失,臣更是万死难辞其咎!然当时情况危急,实非臣所能掌控!臣所言若有半句虚假,愿受天谴雷殛之刑!”
他再次祭出赌咒发誓的手段,并且巧妙地将自己放在“悲痛自责”的位置上。
嬴政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偏殿内寂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嬴政粗重的呼吸声和烛火噼啪的轻响。
良久,嬴政才缓缓靠回椅背,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脸上露出极度疲惫的神色,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他竟然…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林昊心中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警惕!这不符合嬴政多疑的性格!除非…除非有更重要的事情占据了他的心神,或者…他的身体真的出了大问题,已经无力深究这些“细节”?
李斯和赵高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和疑惑。
“那…”嬴政似乎耗费了很大力气,才重新集中精神,目光再次变得炽热起来,“你所说的那处地宫,所在何处?那枚…能通过试炼的符牌,现在何处?”
林昊连忙报出了大致方位(依据绿洲地图和沿途记录),并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枚古朴的博士宫符牌,双手呈上。
赵高上前接过符牌,仔细检查了一番,才转呈给嬴政。
嬴政如同捧着绝世珍宝般,将符牌捧在掌心,反复摩挲查看,眼中充满了痴迷和渴望:“就是此物…能通仙缘…好!好啊!咳咳…咳咳咳…”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身体佝偻成一团,显得异常痛苦。
“陛下!”赵高和李斯同时惊呼上前。
“无妨…无妨…”嬴政摆了摆手,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喘着粗气,但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起来,那股强行提起来的精气神仿佛瞬间泄掉了,整个人瘫在御案后,显得异常虚弱。
林昊跪在下方,看得心惊肉跳。陛下的身体…竟然已经糟糕到了这种地步?!这分明是…油尽灯枯之兆啊!
难怪他如此急切,如此偏执!难怪他对李平失踪和地图遗失这种蹊跷事都无力深究!他所有的精力,恐怕都用来对抗身体的衰败和抓住长生这最后一根稻草了!
嬴政歇息了片刻,才用微弱却依旧不容置疑的语气下令:“赵高…”
“奴才在。”
“拟旨…封林昊为…为左庶长(实爵),赐金千斤,帛千匹…令其…暂居博士宫,将西行所见所闻,尤其是地宫详情、昆仑路径,详尽记录绘制,呈报于朕…不得…有误…”
“奴才遵旨。”
“李斯…”
“臣在。”
“由你…与少府、卫尉府商议…筹备…筹备二次西行之事…规模…要更大…要快…”
“臣…遵旨。”李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都…退下吧…朕…乏了…”嬴政说完,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闭上了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着。
“臣等告退。”
林昊、李斯、赵高躬身退出偏殿。
走出殿门,三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
李斯看了林昊一眼,眼神复杂,最终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林左庶长,好生记录,陛下等着呢。”说完,便匆匆离去,背影显得有些佝偻。
赵高则皮笑肉不笑地对林昊道:“恭喜林大人高升啊。陛下对您可是寄予厚望呢…呵呵,咱家这就去为您安排居所和用度,定让大人安心‘记录’。”他将“记录”二字咬得格外重,其中的监视意味不言而喻。
林昊面无表情地拱手:“有劳赵府令。”
回到博士宫那间被“保护”起来的厢房,林昊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坐在案前,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嬴政那衰败枯槁的模样,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帝国的支柱正在肉眼可见地崩塌!而唯一的继承人扶苏远在北疆,朝中赵高、李斯、宗室…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暗流涌动!
陛下一旦驾崩,整个大秦立刻就会陷入巨大的权力真空和混乱之中!
而自己这个新晋的、深得陛下“信重”的“寻仙使”,手握“仙缘”秘密,却毫无根基,必将成为各方势力最先盯上、也最先想要控制或除掉的目标!
危险!前所未有的危险正在逼近!
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尽快想办法破局!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枚刚刚被送回来的、冰冷的博士宫符牌之上。
一切的源头,似乎都指向了那个被囚禁在诏狱深处的人——淳于越!
必须见他!必须尽快从他口中,挖出这符牌和地宫真正的秘密!
这可能不仅关乎长生,更可能关乎…他能否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惊天风暴中存活下来!
林昊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推开房门,对守在外面的郎卫(赵高的人)说道:“去禀报赵府令,就说本官要查阅博士宫所有关于上古符文、西域地理的孤本典籍,需要提审…前博士淳于越,询问一些专业问题。”
他要用最正当的理由,敲开诏狱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