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陈浩跪在石垒边上,手撑着地,喘了几口气。布障总算没再掀起来,锡纸重新扯平了,木棍也插稳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指甲缝里全是泥,指尖发红,冻得有点僵。
娜娜站在旁边,镜头对着地面扫了一圈。“土壤湿度下降百分之八,幼苗区需水信号增强。”
“知道了。”陈浩抹了把脸,站起身,“该浇水了。”
他转身往储水罐方向走,脚步踩在田埂上,发出噗噗的闷响。娜娜跟在后面,外壳上的雨水顺着弧度滑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储水罐立在农场西侧,是个一人高的金属圆筒,表面结着薄霜。陈浩走到阀门前,伸手去拧开关。手刚碰到把手,就听见“啪”一声脆响。
一道水线猛地从管道接头处喷出来,打在他胸口,冰得他一哆嗦。
“靠!”他往后跳了一步,但水流已经冲开冻土,地面迅速塌陷出一个小坑。
娜娜立刻往前跨半步,机械臂抬起,语音平稳:“上游三通阀已远程闭锁。”
水流变小了,但还在渗。陈浩凑近一看,接头裂了条缝,金属边缘像被掰开的易拉罐拉环,歪歪扭扭。
“这玩意儿怎么这么脆?”
“低温导致材料疲劳。”娜娜靠近扫描,“焊接不可行,热源不足,备用管件库存为零。”
陈浩搓了搓胳膊,衣服湿了一大片,冷风一吹直打颤。“那怎么办?拿胶带缠?”
“有更优方案。”娜娜说,“知识库检索完成:使用合成树脂混合纤维编织物进行临时填补。”
“你说人话。”
“仓库里有树脂胶,还有你去年拆防护服剩下的那种厚网布,能用。”
陈浩叹了口气,“又得动手。”
他蹽着步子往仓库走,脚底泥巴越积越厚。娜娜跟在后面,提醒:“降雨概率上升,两小时内可能开始。”
“老天爷是嫌我们太闲?”陈浩嘟囔。
仓库门吱呀拉开,他翻出一个灰色塑料桶,上面贴着褪色标签,写着“环氧树脂”。又从角落拖出一块卷成筒的黑色纤维布,边角磨损严重,但主体还算完整。
“就这些?”
“可用率百分之八十二。”娜娜说,“需要切碎后与树脂按一比三比例混合。”
陈浩掏出折叠刀,蹲在地上开始割布。布料很韧,割几下刀刃就卡住。他换了个方向,一边割一边骂:“这破布比钢筋还难对付。”
切了大概手掌大一堆,他倒进桶里,再拧开树脂盖子。一股刺鼻味道冒出来,他屏住呼吸,把树脂倒进去,拿根铁条搅和。
“搅拌速度需保持每分钟六十转。”娜娜说。
“你当我是电动螺丝刀?”他手臂酸得发抖,但还是继续搅,直到糊状物变得粘稠。
外面天色暗了下来,云层压得很低。第一滴雨落在他脸上时,他正抱着桶往外走。
“开始了。”娜娜抬头看了眼天空。
雨点越来越密,打在金属罐上噼啪作响。地面几秒钟就湿透了,泥浆开始流动。
“遮雨。”娜娜说,“作业面必须保持干燥。”
陈浩把防尘布铺在断裂口上方,想用石头压住四角。刚蹲下,脚底一滑,整个人差点坐进泥里。他手忙脚乱撑住罐体,布角又被风吹起一半。
“不行,得固定。”他说。
娜娜上前一步,机械臂展开支架,将布顶起,形成一个斜面棚子。陈浩赶紧拿绳子绑住边缘,另一头拴在废弃支架上。
“行了。”他拍了下手,“现在能干活了。”
他舀了一团树脂混合物,糊在裂缝上。手指刚压下去,就感觉底下还在渗水。
“里面压力没泄完。”
“打开下方排水口。”娜娜说,“释放残余压力。”
陈浩趴在地上,摸到排水阀,拧开。一股混着铁锈的水涌出来,流进土里。他等了几秒,再试,这次糊上去的料没被冲开。
他一层层往上抹,手套背面压紧,确保没有空隙。糊完一圈,他又撕下一段金属丝,绕着接头缠了几圈,拧紧固定。
“初步密封完成。”娜娜扫描后说,“但外部环境恶化,雨量加大,土壤吸水接近饱和。”
陈浩喘着气,抬头看天。雨点砸在遮雨布上,声音越来越响。他的棉衣全湿了,贴在身上沉甸甸的。
“接下来呢?”
“等待固化。”她说,“理想条件下需两小时,但现在温度低,湿度高,时间会延长。”
“那不等于是废的?”
“还有一个办法。”娜娜说,“接入屋顶集雨系统,利用降水补充储水,同时减轻地面径流压力。”
陈浩愣了下,“你早不说?”
“需要先确保主系统不会二次泄漏。”
“行吧。”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去接管道。”
他跑向基地外墙的雨水槽,那里连着一根弯管,通向地下储水池。他拆下接口,接上一段软管,另一头拖到储水罐顶部的加注口。
“通了。”他说。
雨水顺着管子流进去,发出咕咚声。陈浩松了口气,刚想坐下,娜娜突然说:“检测到轻微渗漏,位于接头东南侧。”
他赶紧爬过去看。果然,有一丝水线正从边缘渗出,虽然慢,但一直在流。
“纤维分布不均。”娜娜说,“密封层局部薄弱。”
“那咋办?再糊一层?”
“树脂存量仅剩百分之四十,且调配条件更差。”
陈浩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冷得他牙齿打颤。他忽然伸手,把内层棉衣脱下来。
“你要干嘛?”娜娜问。
“撕了它。”他说,“布不够,就用人肉补丁。”
他三下五除二把棉衣撕成条,浸进剩下的树脂里,然后一条条裹在渗漏处。每一层都用手压实,直到整个接头被厚厚包住。
“最后一道。”他咬着牙说。
雨势渐弱,但还没停。娜娜持续监测:“渗漏停止,结构稳定性回升。”
陈浩瘫坐在泥里,靠着储水罐,呼出的气都是白的。他的上衣只剩一件单层,冷风直接往骨头里钻。
“成了?”
“临时修复有效。”娜娜说,“系统可逐步恢复供水。”
她启动备用泵,阀门缓缓开启。水流沿着管道进入农田,细小的支管开始滴水。
第一滴水落在黄瓜幼苗叶子上,叶片轻轻抖了一下。
陈浩盯着那片叶子,咧了咧嘴。
“活了。”
娜娜调整了遮雨布的角度,防止积水压垮支架。她的语音轻了些:“首轮补水预计明晨完成。”
陈浩没动。他从兜里摸出半块压缩饼干,掰成两半,把大的那块递过去。
“给你。”
“我不需要摄入能量。”
“我知道。”他说,“但仪式感要有。”
他把饼干塞进工具箱缝隙里,然后靠在箱子上,闭上眼。手还抓着水阀扳手,指节发白。
夜幕彻底落下,农场只剩下滴水声和远处风掠过铁架的轻响。
娜娜站在他身边,镜头持续扫描土壤湿度变化。
陈浩忽然睁开眼,盯着田里的某一处。
他的手慢慢收紧了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