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东方天际只晕开一抹极淡的鱼肚白，张宇就悄悄掀开了薄被。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院子里的水龙头旁，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泼在脸上，瞬间驱散了残存的困意，洗漱完毕后，他走到厨房，拿起母亲提前温在锅里的两个白面馒头和一小碟咸菜，快速吃了点早饭。背上昨晚就收拾好的蓝色帆布背包，刚要迈出门槛，就被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的母亲叫住了。母亲手里端着一个干净的油纸袋，里面装着一些还冒着热气的煎果子，金黄的外皮上撒着少许芝麻，“给，早上刚煎的，你拿上，小娟那丫头跟你一样，打小就爱吃我煎的果子。”
张宇接过还带着余温的油纸袋，小心翼翼地塞进书包侧面的网兜里，又拍了拍书包确认东西都稳妥了，才朝着和李娟约定好的老槐树方向走去。
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深吸一口，鼻腔里满是湿润的泥土腥气和青草的淡香，混合成一种独属于山野清晨的味道。小路两侧的狗尾巴草和车前草上，露水还没被太阳晒化，一颗颗滚圆透亮，像撒在草叶上的碎珍珠。那些伸展到路面的草叶，梢头的露水随着他的脚步轻轻蹭过裤脚，没走几步，浅灰色的裤脚就洇出了一片湿漉漉的痕迹。远处的山梁被一层轻薄的晨雾缠绕着，雾霭朦胧，只隐约勾勒出起伏的轮廓，像一幅刚晕染开的水墨画，笔触温柔又朦胧。偶尔从山林深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啾啾”“喳喳”，短暂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随后又很快消散在薄雾里，让周遭显得更加安静。
不一会的功夫，张宇就来到和李娟约定好的地方——那棵老槐树下。老槐树长在李娟家门口出来，往右拐的一个缓弯，朝着经常乘车的车站牌的反方向走大约五十米的地方，从李娟家的院门出来，脚步快些，不到两分钟就能走到这棵槐树下。
老槐树少说也有几十年了，树干粗壮得需要少年伸手才能勉强抱住，树皮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裂纹，像一位老人饱经风霜的脸庞。树枝向四周肆意伸展着，枝繁叶茂，翠绿的槐树叶层层叠叠，夏天的时候，浓密的树荫能严严实实地盖住整个路面，连周围的半片草地都能罩在阴凉里，是村里人们夏天出行时乘凉的好去处。
张宇走到老槐树下，靠在粗糙的树干上等着，没过多久，就听见李娟家方向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李娟正背着书包从家里跑过来，额前的碎发随着跑动轻轻晃动，手里紧紧攥着两个热乎的白面馒头——那是她妈妈早上特意起早给她蒸的，还带着笼屉的热气。跑到张宇面前，她把其中一个馒头递过去，笑着塞到他手里：“我妈今早蒸的馒头，特意让我多带一个，说你正在长个子，得多吃点才有力气。”
张宇接过馒头，指尖触到温热的面胚，轻轻咬了一口，松软的馒头带着纯粹的麦香，混着清晨空气里淡淡的露水气息，在口腔里慢慢散开。他咀嚼着，只觉得这朴素的味道格外踏实，像是把整个清晨的安稳都吃进了肚子里，这是暑假里最让他心安的味道。
张宇一边小口啃着馒头，一边笑呵呵地看着李娟，眼睛直勾勾的，像是要把她今天的样子都刻在脑子里。
李娟穿着一套浅蓝色的运动服，衣服袖口和裤脚都绣着细细的白色条纹，显得干净又利落，脚上是一双乳白色的运动鞋，鞋边沾了点清晨的泥点，却更添了几分鲜活。她背着一个黑色的旧书包，书包带子有些磨损，边缘处还能看到露出的白色线茬，手里提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红彤彤的苹果和粉扑扑的桃子，果子表面还带着新鲜的绒毛。
“看啥呢？”李娟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没洗干净吗？还是脸上沾了什么东西？”说话时，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出游的兴奋光芒，像盛了两汪亮晶晶的泉水。
张宇也笑了，连忙摇摇头：“没有，你今天这身打扮特别有精气神，比平时穿校服好看多了，特别有气质，也特别好看，我一时没忍住就看呆了。”
“切，”李娟故意翻了一个白眼，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着，带着点小得意地说道，“姐原来就不好看吗？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以前多邋遢似的。”
“没有没有，”张宇连忙摆手，收回目光看向她肩上的书包，顺势说道，“我不是那意思，就是觉得这个旧书包跟你今天的气质不搭配，看着沉，给我吧。”说着，他伸手从李娟肩上轻轻取下了书包，跟上次从城里回来时一样，把书包带调整好长度，背在了自己身前。不过和那天不一样的是，今天的书包里装的都是食物和水，轻飘飘的，一点也不沉。
“切，就你油嘴滑舌，”李娟嘴上嗔怪着，脚步却已经向前迈了出去，“姐的耳根子可硬了，才不吃你这一套。”
就这样，两人一边拌着嘴，一边朝着山上的方向走去。上山的路是一条蜿蜒的羊肠小道，路面很窄，只能容一个人勉强侧身通过，两旁长满了高大的椿树和杨树，还有齐腰高的低矮灌木丛，枝叶交错着，把小道遮得严严实实。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风吹树叶的晃动，光影也跟着轻轻摇曳，像一群跳动的小星星。
李娟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地停下来，弯腰采摘路边的野花。有紫色的牵牛花，花瓣像小喇叭一样朝着天空张开；有黄色的蒲公英，绒球似的花朵轻轻一碰就会散开；还有一些粉白色的小野花，花瓣小小的，凑在一起像一团团细碎的云朵，她都叫不上名字，却觉得格外好看。她把采摘的野花一朵朵整理好，用细长的草茎小心翼翼地串起来，编成一个小小的花环，轻轻戴在自己的头上，然后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问张宇：“好看吗？”
张宇停下脚步，看着她头上的花环和被风吹起的发丝，笑着用力点点头：“好看，像个从山里走出来的小仙女。”李娟听了，脸颊瞬间微微泛红，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快步跟上了他的脚步。
走了大约一个半小时，两人终于来到了半山腰的一片草地上。草地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野花，红的、黄的、蓝的、紫的，星星点点地散布在绿色的草叶间，像一块被打翻了的调色盘。远处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溪水顺着山势缓缓流淌，发出“潺潺”的声响，在阳光的照射下，水面波光粼粼，像一条闪闪发光的银带，蜿蜒着伸向远方。“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我有点累了。”李娟喘着气说道，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轻轻滑落，她抬手用手背擦了擦，脸颊也因为运动变得红扑扑的。张宇点点头，放下肩上的两个书包，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块蓝色的塑料布，抖开后铺在草地上，拍了拍塑料布让她坐下休息，自己则拿起两个空矿泉水瓶，朝着小溪边走去，打了两瓶清凉的溪水回来。
两人坐在塑料布上，张宇打开自己的背包，拿出带来的矿泉水和装在保鲜盒里的水果，先递了一瓶水给李娟，又拿起几颗紫红色的李子，用打来的溪水清洗了一下，递给李娟，“休息一会，喝点水，尝尝这个李子，我妈妈昨天从村里来的‘移动小超市’——就是那个走村串户的买菜车——买的，说特别甜。”
李娟接过李子，拿起一颗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瞬间在口腔里爆开，虽然只是普通的水果，但在这山野草地间，伴着溪水声和花香，却觉得格外香甜。她又拿起一个饱满的桃子，用张宇打来的溪水洗了洗，擦干净后递给张宇：“你尝尝这个桃子，可甜了，我妈昨天早上去我大姨家，从我大姨家来时拿的，特意留了几个给我。”
张宇接过桃子，桃子的表皮毛茸茸的，带着新鲜的果香，他咬了一大口，甜美的汁水顺着喉咙滑下去，甜而不腻，确实比村里自家种的桃子甜多了。“真甜，比咱们村里的桃子甜多了。”张宇一边咀嚼一边说道。
李娟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那当然，我大姨说这是从外地运过来的新品种，叫什么‘水蜜桃’，味道特别好，平时在村里还买不到呢。”
吃了一会东西，休息得差不多了，两人起身沿着小溪边的小路向山上慢慢走去。溪水很清，清得能看到水底圆润的鹅卵石和在石缝间游动的小虫子，有的虫子身体细长，有的带着小小的翅膀，在水里灵活地穿梭。李娟忍不住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捧起一捧溪水，溪水冰凉刺骨，瞬间从指缝间滑落，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又觉得格外清爽：“好凉啊，真舒服，比家里的自来水凉快多了。”张宇也蹲下身，看着溪水里的小虫子，回忆起小时候的时光，说道：“小时候咱们经常在这里打水仗，那时候的水比现在大，雨季的时候，站进去水能没过小腿，咱们光着脚在里面跑，溅得一身水，回家还得挨骂。”
李娟点点头，眼神里满是怀念：“是啊，那时候多开心啊，每天放学就往这里跑，不像现在，每天都要在家写作业、复习功课，感觉时间都不够用。”
张宇看着她，眼神变得坚定起来：“等咱们考上大学，就能有更多的时间玩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海边，去看真正的大海，去捡各种各样的贝壳，去踩沙滩上的浪花。”
李娟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向往，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好啊，我还从来没见过大海呢，只在课本上看过图片，真想早点看到真正的大海是什么样子。”
中午的时候，太阳升到了头顶，两人走进附近的一个山洞里，准备在这里野炊。山洞不深，洞口向阳，里面却很凉爽，张宇从背包里拿出一件薄外套，轻轻披在李娟身上，“洞里凉，别冻着了。”然后他从书包里拿出母亲早上热的馒头和装在玻璃瓶里的咸菜，还有母亲早上煎的果子，李娟则拿着水果走到洞外的小溪边，仔细洗干净后，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虽然没有什么丰盛的食物，只有简单的馒头、咸菜、农家人的果子和水果，但两人吃得很开心，一边吃一边聊着天，聊着班里同学的趣事，聊着老师上课讲的笑话，也聊着对未来的憧憬，说着想考的大学，想读的专业，想去的城市。
一会儿吃完后，李娟和张宇并肩坐在山洞里的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李娟头轻轻靠在张宇的肩上，两人的手紧紧拉在一起，掌心的温度互相传递着。阳光透过山洞口的缝隙照进来，在他们身上投下几道温暖的光柱，暖洋洋的，让人感到无比的温馨和惬意，连山洞里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甜蜜起来。
下午的时候，两人休息够了，继续在山上玩耍。他们沿着山间的小路往上走，一直走到山顶，山顶上有一块平坦的大石头，像一张天然的石桌。站在石头上，整个山坳的全貌都尽收眼底：张宇的村和李娟的村像两颗小小的明珠，镶嵌在绿色的山坳里，白色的房屋像散落的珍珠，这个一座那一座的，毫无规则地分布着，冒着袅袅的炊烟；山田像一块块绿色的地毯，顺着山势铺在村子周围及山林中间，有的种着玉米，有的种着黄豆，一片生机勃勃；连接两个村子的田埂像一条细细的丝带，蜿蜒曲折地穿梭在田野间，把两个村子紧紧连在一起。“你看，咱们的村子多小啊。”李娟靠在石头上，望着山下的村庄感慨道，“以前在村里的时候，觉得村子很大，从村头走到村尾要走好几个小时，现在从山顶上看，原来这么小，一眼就能望到头。”张宇点点头，目光望向远方的群山：“是啊，世界很大，咱们的村子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等咱们将来考上大学，走出这座大山，就能看到更广阔的世界了，看到比村子大得多的城市，看到课本里写的那些风景。”
他们俩在山顶上待了很久，又沿着另一条小路往下走，走走停停，一会儿采摘路边的野果，一会儿追逐飞舞的蝴蝶，一直玩到下午太阳快要落山时，才恋恋不舍地准备下山。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山间的小路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两人开始下山，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轻松一些，脚步也轻快了不少，他们一边走，一边聊着今天的见闻，聊着山顶的风景，聊着溪水里的小虫子。“今天玩得真开心，好久没有这么放松了，感觉所有的压力都没了。”李娟说道，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眼睛里还残留着玩耍后的兴奋。
张宇看着她被夕阳染红的侧脸，心里也暖暖的：“我也是，今天是这个暑假最开心的一天，下次咱们休息的时候，再来山上玩，到时候可以带个风筝，在山顶上放风筝肯定特别有意思。”
回到老槐树下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东方的天空升起了一颗明亮的星星。张宇把李娟送到李娟家门口，看着她，认真地说道：“今天早点休息，玩了一天也累了。为了咱俩的理想，明天咱们就开始复习，争取在开学前把这个学期的知识点再巩固一遍，后年就能考上更好的学校了。”
李娟点点头，眼神坚定：“好，你也早点休息，路上小心点，天黑了路不好走。”
看着张宇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门前的转弯处，李娟才转身走进了家里，嘴角还带着未散去的笑容。
张宇踏着最后的余晖，往家里走着，心里充满了满满的满足感。这份满足感不仅是因为今天玩得很开心，更是因为他知道，在未来的日子里，他和李娟会一起努力，一起朝着他们共同的梦想前进，不会孤单。
山风吹过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野花香气，也带着傍晚的凉意。他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仿佛看到了他们的未来：两人一起考上了理想的大学，一起在繁华的城市里学习、生活，一起去看波澜壮阔的大海，一起在高楼大厦间穿梭，一起用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也用学到的知识，回来改变这座大山的命运。
时节不居，岁月如流，时间会慢慢流逝，他们也会慢慢长大，但那些在山坳里一起学习的日子，那些在山顶上一起许下的愿望，那些在遇到困难时互相鼓励、互相支持的瞬间，会永远清晰地留在他们的记忆里，成为他们人生中最宝贵、最温暖的财富。
这座巍峨的大山，也会永远矗立在那里，默默见证着他们的成长和蜕变，见证着他们用汗水和努力，一步步走出大山，书写属于他们自己的精彩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