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一想到母亲即将离开，心里五味杂陈，像是打翻了醋瓶、糖罐和苦胆，酸的、甜的、苦的都涌了上来。她知道母亲要去打工是为了这个家，为了给她挣学费和生活费，可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里，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即使周末回家后再也听不到母亲的声音了，再也吃不到母亲做的饭，心里就堵得难受。她没有回答母亲，只是点了点头，一直低头吃着馍馍，尽量避开母亲的目光——她怕自己一抬头，眼里的泪水就会忍不住掉下来，让母亲担心。手里的馍馍明明还是热的，可她却觉得没什么味道，嚼在嘴里像是在嚼棉花，只能机械地一口一口往下咽，心里却盼着这顿饭能吃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母亲多陪自己一会儿。
“小娟，你去学校后好好学习，如果周末不想待在学校就去你大姨家，你大姨经常一个人在家。”屈梅芳说道，她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又喝了一口开水，眼神里满是叮嘱。她知道女儿在学校里很懂事，但周末学校食堂的饭可能不如家里的好，女儿要是不想在学校待着，去大姨家也能吃口热乎饭，大姨也能帮着照看一下女儿，这样她在外面打工也能放心些。她还想着，等下次给大姨打电话，一定要拜托大姨多照顾女儿，要是女儿有什么事，让大姨及时跟自己说，别让女儿受了委屈。
李娟仍然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她知道母亲是为自己好，大姨家离学校不远，坐公交车半个小时就到了，周末去大姨家也确实能方便些，可她心里还是想回家，哪怕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觉得那是最温暖的地方。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母亲，母亲的头发里又多了几根白头发，眼角的皱纹也比上次深了些，心里一阵心疼，赶紧又低下头，假装继续吃馍馍，不让母亲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
“如果钱花完了，给我打电话，钱快花完前给我打，我直接打到给你办的银行卡上。”屈梅芳说道，她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带着一丝郑重。她生怕女儿在学校里省吃俭用，把自己饿坏了。她想着，等到了城里，发了工资第一时间就给女儿打钱，让女儿在学校里吃好点，别舍不得花钱，学习要紧，身体更要紧。她还特意叮嘱女儿要提前打电话，免得女儿钱花完了不好意思说，自己又不知道，让女儿为难。
李娟依旧低着头，吃着手里的东西，其实她手里的馍馍早就吃完了，只是下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空碗，像是在找些事情做。听到母亲的话，她默默地点了点头，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自觉地划过脸颊，落在手背上，凉丝丝的。她赶紧用袖子快速地擦拭了一下，把眼泪擦干，为了不让母亲看到难过——她知道母亲在外打工不容易，每天起早贪黑，挣的都是血汗钱，自己要是哭了，母亲肯定会更担心，说不定还会自责没能给她更好的生活。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可话到了嘴边，却还是说不出来，只能继续低着头，假装在整理桌子上的碗筷。
“你也长大了，自己一定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天快要变冷了，我给你准备的一套厚衣服装包里了，其他的我也放在你房间的柜子里了，等过段时间你回来拿去穿，我也可以给你从网上买，直接发给你。”母亲屈梅芳说道，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欣慰，又带着一丝不舍。她看着女儿的头顶，女儿的头发长了些，扎成了一个简单的马尾，背影比去年高了些，也瘦了些，确实是长大了，可在她眼里，女儿永远是那个需要她照顾的小丫头。她想起前几天整理衣服时，特意把自己去年买的一件厚外套找了出来，洗干净叠好，放进了女儿的手提包，那件外套是红色的，女儿穿起来好看，也暖和。她还想着，等到了冬天，要是天气冷得快，就从网上给女儿买件新的羽绒服，直接寄到学校，让女儿能暖暖和和地过冬。
李娟点点头，一把将手里剩下的半个鸡蛋塞进嘴里，鸡蛋有些凉了，噎得她喉咙发紧。她知道母亲为自己准备了很多，从衣服到生活用品，母亲总是想得面面俱到，可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难受，觉得自己对不起母亲，不能帮母亲分担家里的重担，还要让母亲为自己操心。她用力嚼着鸡蛋，想把心里的酸涩都咽下去，可眼泪却又一次涌了上来，她只能使劲眨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慢点，快喝口水，小心噎着了。”母亲屈梅芳急切地说道，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搪瓷杯，递到女儿面前。她看着女儿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其实她心里知道，李娟因为自己离开，心里肯定难过，只是不想让自己看出来，才故意这样吃东西。可她没办法，现在的农村人，大多都是这样，只有外出打工，才能挣到钱，才能让一家子人生活好点——家里的田地，一年下来挣不了几个钱，女儿的学费、生活费，还有家里的日常开销，都需要钱，她不出去打工，这些开销怎么来？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自己能多挣点钱，早点回来陪女儿，让女儿不用再为钱操心，不用再因为自己离开而难过。
“你去学校后好好学习，吃好点，也要多注意休息，多听老师话，千万不要和同学闹矛盾。”屈梅芳继续说着，她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满是牵挂。她知道女儿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可还是忍不住叮嘱，希望女儿能再努力些，将来能考上好大学，走出这个小山村，不用像自己一样，只能靠打工过日子。她还担心女儿在学校里和同学相处不好，女儿的性格有些大大咧咧，有时候容易得罪人，所以特意提醒女儿，有什么事多跟老师说，跟同学好好相处，别闹矛盾。
李娟不像以往，没了往常的活力劲，以前母亲叮嘱她的时候，她总会笑着说“知道啦妈，你都说八百遍了”，可今天，她只是无精打采地低头默默听着，手里把玩着桌上的筷子，一根一根地捋着。她知道母亲的话都是为自己好，可心里的难过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实在提不起精神来回应。她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要听话，要好好学习，不能让母亲失望，可眼泪还是在眼眶里打转，怎么也控制不住。
这时，李娟听到大门“吱呀”一声，像是有人推开了门，那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她心里一动，知道是张宇来了——张宇和她在一个学校，张宇是来家里叫她一起去学校。她看了一眼母亲，母亲也听到了声音，正抬头往院子门口看，她赶紧起身走出厨房，在转身的刹那，用袖子飞快地擦干了眼眶里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些，不想让张宇看到自己难过的样子。
“你吃了没？”张宇看到李娟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问道。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外面套了件蓝色的校服外套，背上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手里还提着一个手提袋，里面装着衣服和床单被套。
他看到李娟今天情绪明显不是那么高涨，脸上没有了往常的笑容，眼睛也红红的，像是刚哭过，心里便猜到了原因——肯定是因为屈梅芳阿姨今天要走，李娟舍不得。他心里也有些替李娟难过，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不想让气氛变得太沉重。
李娟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张宇，眼神里带着一丝委屈，又带着一丝不好意思。她知道张宇看出来自己难过了，可实在没力气说话，只能用点头来回应。
这时屈梅芳也从厨房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布袋子。她看见张宇，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小宇来了，吃早饭了没？”她知道张宇是个懂事的孩子，和李娟在一个学校，两人平时互相照应，她也放心不少。看到张宇来了，她心里也踏实了些，觉得有张宇在，李娟去学校也能有人照顾，不会那么孤单。
“阿姨我吃过了。”张宇说道，他笑着对屈梅芳点了点头，把手里的手提包和书包往身后的台阶上放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屈梅芳阿姨今天也要走，心里也有些感慨，农村的大人都不容易，为了家里的孩子，总是要背井离乡去打工。
“阿姨今天也要走了，你们俩在一个学校正好相互有个照应，李娟在学校你就给多照顾一下，有你在我也放心。”屈梅芳说道，她走到张宇面前，眼神里满是托付。她知道张宇是个可靠的孩子，平时在学校里也很照顾李娟，现在自己要走了，把李娟托付给张宇，她心里也能踏实些。
“好的，阿姨。你就放心吧，我肯定照顾好李娟的。”张宇说道，他站直了身体，语气很坚定。他知道这是屈梅芳阿姨对自己的信任，心里也暗暗下定决心，在学校里一定要多照顾李娟，不管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只要李娟有需要，自己肯定会帮忙。他看着李娟，对李娟笑了笑，想让李娟别那么难过，可李娟只是低着头，没有看他。
“那好吧，八点了，车快来了，咱们走吧。”屈梅芳说道，她看了一眼手机，她知道村口的班车每天早上八点十五分左右会来，现在已经八点了，得赶紧出发，不然就赶不上车了。她把手里的包背在肩上，又看了一眼院子，像是要把这个家的样子记在心里，然后对李娟和张宇说道：“走吧，别耽误了时间。”
李娟从院子的石桌子上背起了书包，书包是去年母亲给她买的，粉色的，上面印着一个卡通兔子，虽然有些地方的图案已经磨掉了，但她还是很喜欢。她提起了放在石桌子旁边的手提包，手提包是蓝色的，是母亲用旧衣服改做的，上面还缝了两个小口袋，方便放些小东西。因为放假时买的题和资料都做完了，就放家里了，现在里面只有学校要上交的几本暑假作业，所以书包不重，背在肩上很轻松。而手提包里都是衣服之类的，虽然看起来鼓鼓的，里面塞得满满的，但都是些轻薄的衣物，所以也不重，提在手里没什么感觉。
张宇看到李娟提的东西，赶紧走上前，想帮忙提手提包，说道：“我帮你提吧，看着挺沉的。”他知道李娟的力气不大，手提包虽然看起来不重，但提着走那么远的路，肯定会累。他背上已经背了一个书包，手里还提着一个手提包，可还是想帮李娟分担一些，不想让李娟太累。
李娟拒绝了，她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自己能提动。”因为她看到张宇背上背的是书包，手里提的是装着衣服的手提包，已经够多了，不想再让张宇多拿东西。她把手提包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努力挺直了背，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力气些。
最后，李娟的手提包被母亲屈梅芳帮忙提上了，屈梅芳接过手提包，试了试重量，确实不重，便笑着对李娟说道：“我帮你提吧，你背着书包就行。”李娟想拒绝，可母亲已经把手提包提在了手里，她只能作罢，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自己又让母亲操心了。三人一起走出院子，锁上大门，然后朝山谷中村口的车站牌处走去。路上的泥土有些湿润，是清晨的露水打湿的，踩在上面软软的，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远处的山峦被晨雾笼罩着，像是披上了一层轻纱，阳光透过雾气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三人并排走着，屈梅芳提着李娟和自己的手提包走在中间，李娟和张宇走在两边，一路上没有太多的话，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鸟叫声，在山谷中回荡着，像是在为即将远行的人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