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车在盘旋的山路上突突的疾驰着，一路上左晃右摆的，车上的乘客一会儿倒向左边，一会儿倒向右边。
张宇和李娟聊着天，他们俩从小青梅竹马，一块长大，虽然不是一个村的，但是与周围居住的人中离的是最近的，两人年龄一样，因此成为了彼此最佳的玩伴。张宇比较内心，但是跟李娟在一起无话不谈，李娟本来比较外向，在其他人跟前还有所克制，但和张宇在一起时毫无保留。
他们俩聊天时，李娟突然想起早上坐车的情景，忍不住问道：“你说早上车上满满当当一车人，下午怎么车没坐满呢？好多个座位都空着。回来的车就这一趟，那些人去哪了呢？”
张宇朝着车内环顾了一圈，想了想，转头看向窗外的梯田：“这几天麦子都收完晒干装起来了，地里不忙了，好多人就进城或者去周边打工了，就像你三叔那样的，农活闲时周边打零工，忙时回家收庄稼。有的人如果没种玉米和黄豆小豆之类的秋收庄稼的，就直接去外地打工了，外地工资高而且活多点，好找工作。所以早上坐车进城的人，有一部分可能是去打工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也有些人可能去城里办事，比如去医院看病，或者去给孩子买东西，可能要几天才能回来，而我们这一趟进出的人基本是同一群人，如果有外出或者不回的人多了，下午回来的车上就空了，进城办事的人毕竟少数，填补也就几个人。”
“哦，原来如此。”李娟恍然大悟，难怪她早上坐车的时候，看见好多人都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当时还纳闷他们要去干什么，现在终于明白了。她看着窗外掠过的梯田，心里忽然觉得，山里的人好像总是这样，跟着季节的脚步忙碌，春天播种，夏天收割，秋天耕种，冬天要么在家猫冬，要么就出去打工，一年到头都不停歇。
班车继续往前开，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少，到后来只剩下李娟和张宇以及几个比较远点村子的人，还有司机师傅。司机师傅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说话带着浓重的乡音。因为张宇经常坐车，而且上次从他的班车上晕倒了，还是他把张宇送到乡卫生院的，所以对他影响比较深。司机师傅偶尔会和他们聊几句，问他们是不是放假回家，学习累不累。李娟和张宇都笑着回答，气氛很轻松。
时间在聊天中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班车就到了他们村子的出口处车站牌那。张宇抬头一看，站牌旁边空荡荡的，没有熟悉的身影，今天母亲刘桂兰没有来接。以往他周末回家，妈妈总会提前在这里等他，手里要么拿着一个刚洗好的苹果，要么拿着一瓶开水，今天却不见人影。
张宇拍了拍李娟的肩膀：“走，我先送你回家。”
李娟点点头，跟着张宇一起下了车。班车开走后，站牌旁边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夕阳已经西斜，把天空染成了一片橘红色，云朵像被点燃了一样，泛着温暖的光。晚风轻轻吹过，带着泥土和野草的清香，让人觉得格外舒服。
两人并排走着，朝着李娟家的方向走去。路上很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李娟背着书包，走了一会儿就觉得肩膀有点酸——书包里装着她今天考试给的习题和自己跟张宇一起从书店买的资料和习题，还有她整理的错题本，沉甸甸的。
张宇看到李娟的书包赘的她行走艰难，心里很是难受。“你的书包这么重，我帮你背吧！”张宇突然停下脚步，拉住李娟对她说道。
李娟愣了一下，打量了一下张宇，笑着摆手说道：“呵呵，说的你的好像很轻似的。你看你的书包，比我的还鼓呢，把我的给你，就你那小身板，还不把你累死啊！累死了以后谁和我一起学习，一起玩啊！我可舍不得。”
“没事，我力气大着呢。”张宇说着，“要不把你累坏了，起不来了，这几天都学不了习了咋办啊！那样我不就成了一个人了吗？孤苦伶仃的，我可不愿意那样的事情发生，再说了，我会很心疼的。”不等李娟反应，张宇一边说着，一边就伸手去拿她肩上的书包。
李娟想躲开，可张宇的动作很快，一把就把书包从她肩膀上夺了过去。他把自己的书包背在身后，然后把李娟的书包背在身前，两只手分别抓着两个书包的肩带，看上去有点滑稽。李娟怕累着他，赶紧去夺：“快给我，你这样太沉了！这么热的天，空身走着都吃力，别热中暑了，我没你想的那么弱。”
张宇为了躲开她的手，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抓住了李娟伸出来抢夺书包的双手。瞬间，两人都愣住了。李娟能感觉到张宇手掌的温度，暖暖的，带着点粗糙的质感，却很有力。而张宇也能感受到李娟手腕的细腻，皮肤软软的，像棉花一样。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夕阳的光落在他们身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李娟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像有一只小鹿在胸腔里乱撞，脸上也开始发烫，像被火烧了一样。愣了片刻后她下意识地收回了一只手，低下头，不敢去看张宇的眼睛，另一只手却任由张宇抓着，没有挣脱。
张宇也僵在原地，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想松开手，可指尖传来的温暖让他舍不得，心里在“松开”和“继续握着”之间反复徘徊，手却始终没有要松开的迹象。他能感觉到李娟的手在微微颤抖，也能看到她耳尖泛起的红晕，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像春天里破土而出的嫩芽，悄悄生长。
过了好一会儿，李娟才低着头小声说道：“走吧傻子，你站着不累啊！”
“哦，”张宇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身前一个书包，身后一个书包，两个沉甸甸的书包把他的身体压得微微前倾，像一只背着壳的乌龟，憨憨的。他忍不住笑了笑，心里的紧张感消散了一些。
他抬头看向李娟，发现她没有收回另一只手，也没有反对他握着她的手，心里忽然鼓起了勇气。他没有松开李娟的手，而是轻轻拉了拉，两人的手五指相扣起来。张宇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去：“那我们走吧。”
李娟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任由他牵着。她能感觉到张宇的手在慢慢收紧，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温暖而有力。晚风轻轻吹过，吹动她的头发，也吹动张宇的衣角，两人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小路上格外清晰。
张宇一边走，一边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心里像灌满了蜜一样甜。他从来没有这样牵过一个女生的手，李娟的手很软，很细腻，暖暖的，让他觉得很幸福。他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李娟，她低着头，长发垂在脸颊两侧，遮住了她的表情，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光。
“明天咋办，你还继续学习高二书本吗？”过了一会，李娟率先打破这宁静的局面。
“嗯嗯，我想回去先看看今天的资料和习题，列出一份计划。”张宇说道。
“那好吧，那我明天还是来你家，我们还是一起吧。”李娟说道。
“明天早上在家做一套习题，中午吃完饭我来找你，咱俩在你家看书吧，正好我家地里忙完了，我也不需要帮忙了。”张宇说道，“要不你来去跑着，晒的很，而且很累的，我会很心疼的。”
“切，拜托，像我们农村长大的孩子，不像城里洋楼里长大的，没有那么弱鸡好吧！”李娟翻了一个白眼说道。
“嘿嘿，我……”张宇不知道说什么了。
“傻子，好了，我在家等你哦。”李娟打断张宇笑着说道。
小路两旁的野草长得很高，没过了脚踝，风一吹就顺着地势弯下腰，露出藏在草叶间的几只蚂蚱，扑棱着翅膀钻进更深的草丛里。远处的山坳里，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像是在为他们伴奏。夕阳在他们身后落下，把天空染成了一片绚烂的橘红，云朵像被点燃了一样，泛着温暖的光。
此刻，他们沿着乡间的小路慢慢走着，手牵着手，像一对黄昏中漫步的小夫妻。没有喧嚣的人群，没有繁重的学业，只有彼此的温度和身边的风景。李娟能感觉到张宇掌心的温度，也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好像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有他在身边，就什么都不用怕。
张宇也觉得很幸福，他看着身边的李娟，看着她被夕阳染红的头发，看着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愿望——他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希望时间能在这一刻停止，希望能一直这样牵着她的手，走到路的尽头。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走着，脚步声在小路上回荡，把这一刻的温暖和幸福，留在了这山间的黄昏里。
蝉鸣像被晒化的糖稀，黏糊糊地缠在傍晚的空气里。日头偏西，却依旧把水泥路烤得散发着热浪，踩上去鞋底都带着轻微的黏滞感。
张宇攥着李娟的手，指尖能清晰触到她掌心那层薄薄的汗——不是热出来的黏腻，倒像清晨沾在草叶上的露水，凉丝丝地沁着，让他连带着觉得肩头的书包都轻了几分。
他总觉得这条路走不完才好。明明是走了好些年的熟路，从村口车站牌那沿着一条正好够两人并排走的小路，斜坡慢上，几经转弯，十分钟的路程，今天却短得像做梦。方才路上的情景还在脑子里打转：李娟低头看着路边的野草，说这棵狗尾草比上周又长高了些；他指着路边枝头上蹦跶的麻雀，笨手笨脚地学鸟叫，逗得李娟笑出了声，连额前垂下来的碎发都跟着颤。那些细碎的声响、温热的气息，明明才刚发生，可眼跟前是李娟家那扇的大门，已经在拐过弯的地方露出来半截。
“你是不准备放开我的手了吗？”
李娟的声音轻轻飘过来，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梧桐叶，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腼腆。张宇这才猛地回过神——他的手还牢牢攥着人家的，指节都因为攥得太用力，微微泛着白。方才光顾着琢磨路上的光景，竟忘了松开，连手心闷出的汗都没察觉。
“哦哦——”他慌忙应着，像被烫到似的轻轻松开手，指尖离开她掌心的瞬间，还残留着那点凉润的触感。脸上腾地一下热起来，从脸颊一直烧到耳根，他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磨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尖，憨憨地笑出了声，“这条路……这条路好短啊。”
话音刚落，就听见李娟“嘿嘿嘿”的笑声，像檐角挂着的风铃，脆生生的。“你个傻子，”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手里拿出一张纸，轻轻为张宇擦拭着脸颊上的汗渍，“这么热的天，攥着手不热吗？你肩上挂着俩书包，不累吗？”
张宇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身上的沉。他不光背着自己的书包，还替李娟身前背着那个装着厚重资料的书包。方才下班车后，他看见李娟背着有点累，他就抢着挂到了自己肩上。此刻两副书包带压在肩头，他自己的书包被汗水浸得发潮，紧紧贴在后背，连带着后背的衣服都黏成了一片。额头上的汗顺着眉骨往下淌，差点流进眼睛里，他抬手胡乱抹了一把，依旧是那副憨憨的笑模样：“呵呵，也是，确实有点累。”
李娟看着他那副傻气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伸手指了指前头的大门：“走吧，到我家喝点水，休息一会儿再回去。”
“嗯嗯，好吧。”张宇赶紧点头，脚步不自觉地就跟在了李娟身后。
他看着李娟的发梢——她今天扎了个低马尾，发尾有点毛躁，被风吹得轻轻晃着，他的心也跟着在动。